通關之後

通關之後生活逐步回復正常,但「老問題」很快就會再次浮現!抗疫一仗剛打完,更難打的仗才剛開始。

大陸與香港在周日恢復免檢疫通關,正式結束兩地隔絕近3年的日子。過去3年香港不斷跟內地商討通關安排,但都不得要領;及後香港提出「逆隔離」,然而最終仍是不了了之。

當是時也,有意見認為香港始終跟不上內地「清零」政策,故通關之議不為內地接納。事態發展卻是在外界毫無準備下,國家衛健委在去年12月26日宣布一系列放寬防疫措施,先把新冠病毒肺炎改為「新冠病毒感染」,並從1月8日起不再對感染者實行隔離措施、判定密切接觸者,也不再劃定高低風險區。

此外,從1月8日起,內地對入境者及貨物不再採取入境隔離和核酸檢測等措施,前往中國大陸人士只須在出發前48小時接受核酸檢測,陰性就可入境,毋須向中國駐外使領館申請健康碼。

內地疫策急轉彎 料關兩原因

內地急轉彎,通關就水到渠成,香港也隨即在12月28日宣布多項「優化防疫措施」,跟內地「對接」。兩地經短暫商談,就決定了在周日通關。3年多時間談不攏的事,現在不到兩星期就順利解決。事實證明,這跟香港是否要與內地一樣做到動態清零完全無關。

事情出現突變,相信有兩個主要原因。首先是大陸經濟因嚴厲防疫封控導致急促下滑,情况愈來愈緊迫,一系列財經金融數據都反映出大事不妙!據IMF(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估算,動態清零衝擊經濟發展,尤其去年上海和深圳等大城市實行封控管理,令經濟損失慘重。學者研究發現,上海和深圳兩個超大型經濟城市封城兩周的影響,令全國GDP(本地生產總值)損失約2%,約1900億人民幣,代價極高昂。IMF估計,中國大陸去年GDP增幅將降至約3%,這將是自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最低的經濟增幅。

去年9月世界銀行大幅調低中國大陸的增長預測,由去年6月的4.3%,調低至2.8%,可能是中國大陸自1990年以來,增長首次落後亞洲其他地方。世銀認為中國大陸的封城及大規模檢測、限制民眾出行等措施令消費減少,而佔大陸經濟活動五分之一的房地產市場又迅速下滑,令經濟雪上加霜。

受到包括上海在內多個城市封控影響,大陸去年4月多項數據都驚現「斷崖式」暴跌,內地評論指是「觸目驚心」,其中4月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按年降11.1%,是2020年3月以來最低;4月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按年跌2.9%,遠低於預估的增加0.4%,是2020年2月以來最低;房地產開發投資按年減2.7%;全國固定資產投資按年增6.8%,低於預期的7%。金融數據方面,4月社會融資新增0.91萬億人民幣,同比少增0.95萬億人民幣。

為應對不利形勢,去年5月25日國務院緊急召開「10萬人大會」,出台33項措施、12萬億人民幣的穩大盤計劃;然而一系列措施推出後,對經濟增長的作用不明顯。北京應明白,若不放鬆防疫政策、帶動各環節活起來,經濟不景隨時會變成一場危機,必須及早出手。

有分析認為國際市場不行,憑內地龐大內部市場,又有何懼?然而市場講的是「有效需求」,是有支付能力的需求,倘經濟持續下行、居民收入下降,人口規模再大又有何用?

北京應明白,若不放鬆防疫政策、帶動各環節活起來,經濟不景隨時會變成一場危機,必須及早出手。(Shutterstock)
北京應明白,若不放鬆防疫政策、帶動各環節活起來,經濟不景隨時會變成一場危機,必須及早出手。(Shutterstock)

其次,民眾對嚴苛封控措施似已到忍無可忍的地步,去年11月24日新疆發生火災造成10人死亡,有說法指事故是因防疫措施阻礙救援和逃生。事件觸發部分地方出現示威抗議,北京高校學生則手舉白紙以示不滿,引發一場「白紙運動」。除了大城市,抗議活動也迅速蔓延至成都、西安等城市,敲響了社會不安的警號。

北京雖無正面承認,但上述兩大因素應發揮了重要作用,不單令北京下定決心扭轉防疫政策,而且來了個急轉彎,在極短時間內一步到位,由極嚴厲管控到幾乎完全放開,不但令外界始料不及,各國對開放之後如何接待封關3年的內地旅客,都顯得手足無措,到底應特別針對、嚴格限制,還是如一般旅客處理,各國都有不同對策(1月8日新華社發表長文〈中國戰「疫」進入新階段──我國因時因勢優化疫情防控措施紀實〉,披露官方防疫思路轉變的背景及原因,可參考)。

內地疫熾 通關考驗港府應變能力

儘管美國等幾個國家對內地旅客設特別入境規限,但港人對恢復通關反應熱烈,目前預約過關人數已逾40萬,政府指若通關情况暢順,會視乎需求逐步擴大計劃。雖然如此,對通關後湧來大批內地人,「民間輿情」仍十分擔心,包括怕內地人搶購防疫物資、怕他們帶來變種病毒,也怕他們在港出現病徵後會跟港人「搶」病床!

由於行政長官、政務司長、保安局長都是紀律部隊出身,對安排出入境、維持口岸秩序等工作駕輕就熟,旅客進出井然有序,通關的具體執行工作應不成問題。現在最大問題是,通關後會否觸發另一輪內地與香港矛盾,就如當年自由行開始後出現水貨客、內地人來港產子、旅遊巴造成交通擠塞等。生活上的摩擦和公共資源被擠佔,矛盾不斷積累,最後就會釀成公開衝突。

互通之後內地與香港的互動,會否觸發敵意還是可以和諧共存,其實是這次恢復通關的最大考驗。吸收2003年自由行教訓,特區政府應密切注視通關後的民情變化,及早應對,在任何矛盾轉趨尖銳前就要盡快化解;尤其通關首兩個月,內地疫情仍處嚴峻期,疫情變化可能引起各種意料不及的危機,這將考驗特區政府的警覺和應變能力。

自疫情以來,港人似乎都把未來寄望於通關。事實上,當各種限制放寬而有更多內地遊客來港,零售、酒店、餐飲等服務業很快就會得到好處;但由於旅遊業佔本地GDP比重不高,即使增幅強勁,但對GDP增長貢獻有限。

通關有利香港復常,而所謂復常,除了指日常生活重上正軌,也表示我們回到過去狀態。而眾所周知,疫情發生前,香港已面臨一場轉型,即發展創科產業及解決積累已久的土地房屋問題。疫情過去,但香港仍需面對三大難題,分別是中美對抗和地緣政治、高通脹下貨幣政策持續緊縮,及人口繼續流出。

內地與香港的互動,會否觸發敵意還是可以和諧共存,其實是這次恢復通關的最大考驗。(Shutterstock)
內地與香港的互動,會否觸發敵意還是可以和諧共存,其實是這次恢復通關的最大考驗。(Shutterstock)

打完抗疫戰 港仍需應對三難題

中美戰略競爭已成長期趨勢,其結果是加快全球科技脫鈎、物流鏈重組,對全球經濟增長和國際金融市場都會造成深遠影響。香港正轉向科創發展,中美對峙對香港引進西方科技的影響有多大?

特朗普政府年代,2020年美國向香港出口的國際設備和某些高科技產品實施新限制,美國商務部表明,香港將受到適用於中國大陸某些技術出口的管制。這些措施實際影響有多大,過去3年因疫情令各地分隔,貿易和各種交往都處於非正常狀態,美國對港的禁制到底有何實質影響,一直都看不清楚。復常之後各地往來漸趨正常,也許屆時就會看出端倪。

高通脹是當前全球經濟發展的「公敵」,過去逾20年受益於全球化令生產成本大降,且價廉物美的商品源源不絕地供應。這些「紅利」到中美貿易戰及俄烏戰爭後全面逆轉,糧食和能源市場供應紊亂推高了通脹(後遺症之一是香港大加電費),令各國央行紛紛加息、收緊貨幣政策。聯匯制度下,美元加息令資金流動性收縮,勢必打擊香港經濟活動。

人口持續流出,即所謂移民潮,是影響香港長遠發展的大問題。人口老化已令本地人口減少,加上移民潮再流失一大批,政府有何對策?當局以「搶人才」回應,唯這只是短期措施,長遠計香港是否需引入更多移民?科創高端人才是否主要在本地培養,而非在外地「盲搶」?這些問題,政府都必須回答。

通關之後生活逐步回復正常,但「老問題」很快就會再次浮現!抗疫一仗剛打完,更難打的仗才剛開始。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陳景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