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然,是褒義詞,意謂超脫,趨近於無為的「出世觀」,或也近乎回歸自然之情,如《莊子.天道》云:「虛靜恬淡寂漠(寞)無為者,萬物之本也。」
超然是出世 非公權擴張
超越,不同於超然。權位的超越,是積極參與的「入世觀」。這種伸延權力邊界的超越,追求權的「張力」、勢的積聚,有權力最大化、利益最優化的訴求,有時或為超越(目的、目標)而有強亮劍乃至秋後算帳之舉(手段)。
「超然」之成為近期的熱詞,是因為駐港京官的912講話提出「超然說」(註1),引發各界的議論。人人爭說香港的制度,卻無人提及「超然」一詞的本意。本文以語意學的視角,分析「超然」的意涵、虛靜的審美情趣。
在語意學的範疇,「超然」是對「出世」類的表述;權位的超越或權力邊界的伸延,公權力的擴張,則是「入世」類。
關於「超然」的詞源和意涵,翻閱某總書記題書名的《辭海》沒有答案(遺漏的詞甚多)。北京商務版的《古代漢語詞典》,則有「超然」詞目,解釋的詞意是:「超脫的樣子」(頁168);湖北辭書出版社(武漢)的《漢字大字典》,是有水準的工具書,也把「超然」解為超脫,並錄詞源(《老子》第26章:「雖有榮觀,燕處超然。」)。
密州超然台 蘇軾和蘇轍
說「超然」的詞源,得先筆觸超然台和〈超然台賦〉、〈超然台記〉。
古時的密州,有觀景的超然台。北宋(960-1127)的地方行政區劃設路、州、縣,相當於現在的省、地級市、縣;路、州之間,設有一些府。密州在京東東路,轄5縣:諸城、安丘、莒縣、高密、膠西,州衙門設於諸城(註2)。
密州的超然台,在北魏(386-534)已有。北宋的文學家蘇軾(1036-1101),於1074-1076年(宋神宗/熙寧7-9年)任密州知州(官位似今地級市市長,如山東濰坊市市長)(註3),1075年略修葺超然台。修葺後,蘇轍(1039-1112)作〈超然台賦〉,蘇軾則撰〈超然台記〉。
蘇轍〈超然台賦〉之序文謂:「城上之廢台而增葺之」,以作蘇軾與僚屬「覽其山川而樂之」的平台;又云命名超然台之源:「《老子》曰:雖有榮觀,燕處超然。」
對於《老子》的超然說,以《老子》專家嚴靈峰(1903-1999,曾任台北輔仁大學哲學系教授)的《老子達解》解註最妥貼:「雖有繁榮之宮觀,能退居靜處,超然物外,不以經心而為所動也。」(頁105)對於「超然」一詞,他還有此註:「形容詞。河上公注:超然,遠避而不處也。」(註4)
《老子》之後的歷史典籍,《漢書》也有超然說。卷56〈董仲舒傳〉謂:「人受命於天,固超然異於群生。」
註釋:
1.「超然說」的要點是:行政長官是「雙首長」(行政機構和全港的首長),有高於(超越)行政、立法、司法機構的「超然地位」,具「特殊法律地位」。
「超然說」提出後,還有不少人分不清「超然」與「超越」、「凌駕」的意涵差異,仍說「特首不能超然於法律」;梁愛詩律師在10月7日的談話:「特首沒有凌駕於法律之上的權力」,倒是說對了。
2. 脫脫(元):《宋史.地理志》,中華書局(北京,1975),頁2108。
3. 北宋時的密州、青州,現在山東省濰坊市(青島市西北)的轄區,轄縣和縣級市8個:諸城市、安丘市、高密市和青州市、壽光市、昌邑市、昌樂市、臨胊縣,諸城是江青的故鄉。原青州莒縣,現為日照市轄縣。
北宋時的青州,轄6縣:壽光、臨朐、益都、博興、千乘、臨淄。
4. 北大教授任繼(1916-2009)的《老子今譯》,疏於考證,無「超然」之解。在嚴、任之後的南懷瑾(1918-2012),在《老莊中的名句智慧》一書,提到「雖有榮觀,燕處超然」,亦無考證、詞解,只說:「雖然處在榮觀之中,仍……不改本來的樸素」(頁28)。
封面圖片:〈超然台賦〉拓本(網絡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