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陳興杰(人文經濟學會特約研究員)
1月9日統計局發布數據,2015年中國的 GDP 同比增長只有6.9%,創下25年來新低。習慣了高速增長的中國人,看到這條消息的一般反應是嘆氣。馬光遠不以為然,他在微博發了一段文字批駁悲觀情緒。他說,經濟增長好比一個人長身體,7、8歲時每年長幾厘米很正常,40幾歲還那樣長豈不是嚇死人?中國經濟已是人到中年,增速放緩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必大驚小怪。
這種比喻非常新奇,馬光遠卻不是發明者。去年4月發改委召開新聞發布會,官員叢亮也說過類似的話。當時中國經濟已顯頹勢,「新常態」的說法流行一時。叢亮打了個比方,「一個人在青春期時長得很快,一年可能長十公分;到了接近成年階段,一年長一公分就不錯了,這也是經濟發展的一個內在規律。」
這種打比方的說法很容易俘虜人心,加之現實世界到處可見發達國家的疲軟。美國經濟多年沒有突破3%,歐洲國家長期保1爭2,日本近些年好幾個負增長。香港、台灣這樣的發達經濟體,這些年也不見起色。
發達必然放緩迷思
真有這樣的規律嗎?如果貧窮具有增長優勢,發達必然放緩,為何百年來傳統發達國家就那幾個,脫貧致富的後起窮國寥寥無幾?中國最富裕的北上廣深,人均 GDP 已接近發達國家行列,為何增速不減,依然是中國經濟的火車頭?
中國人均 GDP 未滿8,000美元,增長就顯著放緩,當年香港台灣在這階段可是後勁十足,兩位數增長。早已進入發達國家行列的新加坡,1990年代幾乎都是兩位數高速增長,在發達國家中一騎絕塵。 2004年至2007年,新加坡還是保持7、8個點增長,年輕得不像話。這又怎麼解釋?
現像不能自我解釋,也不能總結出規律。談經濟發展,必然要回到經濟邏輯。其他條件不變,到底是窮國發展快還是富國發展快?答案是後者。
勞動力解放
經濟發展的本質,是人運用資本進行再生產,從而使財富增加。一個飢腸轆轆的窮光蛋,全部收入只用來填飽肚子,沒有任何儲蓄,那就只能算是維持生存,談不上發展。
窮人之所以致富,乃是他在貧窮中仍然儲蓄節餘,將少量資本用作再生產。全社會資本增加,迂迴生產鏈條延長,單位勞動支配的資本相應增加,落到最終消費品產出,則是財富大規模增加。在這生產結構中,消費遠遠趕不上資本積累的速度。
此外,財富充沛的發達社會,生產大量依賴機器和自動化,愈來愈多人從簡單勞動中解放出來。他們將長期學習,追逐興趣擅長,從事創造性的工作。理所當然地,經濟發展會更快。
這就是富足社會理當發展更迅速的物質條件。那麼,為什麼現今發達國家普遍陷入停滯?這就涉及前面所說的「其他條件」——也就是制度因素。
資本積累和企業家精神不是憑空發生的,它需要制度約束。具體地說,是私有產權受到保護,市場環境安全可期,政府不過多約束。相當長時期內,歐美國家做的比多數國家好,長期回報也很喜人——豐厚的財富積累,今天的發達國家地位。
中國勞資關係簡單
隨着經濟發展,限制增長的壞制度也在潛滋暗長。發達國家普遍具有福利主義傾向,政府在濟貧、教育、醫療、養老方面支出不斷,甚至不惜舉債度日,寅吃卯糧。福利主義削弱民眾自立精神,也給企業帶來沉重的稅收負擔。
發達國家通常過度保護勞工,企業要應對最低工資、婦女福利、安全監管等一系列問題,成本高昂。在歐洲國家,企業即便有正當理由也很難輕易開除員工,除非已經準備好一大筆賠償金。
中國這樣的新興國家,勞資關係相對簡單。1998年金融危機,中國外貿形勢惡化,很多老闆都是召開員工大會,發完工資就宣布倒閉。法律束縛較少,企業快速止損應變,這是歐美發達國家不具備的制度優勢。最近二十年每逢危機,新興國家總是先於發達國家企穩反彈,背後是有制度優勢支撐的。
由此可見,發達國家經濟陷入停滯,背後沒有什麼神秘力量,也絕非自然而然。窮國若有好制度,引進資本和技術,兢兢業業工作,經濟起飛並不是什麼奇蹟。現代社會,窮家施政得當,往往只需半個世紀就能躋身發達國家行列。富國墮落也不需要多長時間,這方面南非和阿根廷就提供了慘痛的案例。
現在歐美國家說是發達,只是相對其他國家而言。在無限可能的未來面前,它們仍然是小個子,還有很大發展空間。按照馬光遠邏輯,19世紀英國經濟世界第一,當時已經達到成年,理所當然應該放慢,如果還快速發展,那會嚇死人。事實上呢?當時最發達的英國,也是世界上發展最快的國家。
有許多的經驗教訓作鏡鑑,還有互聯網浪潮借力,中國理當快速發展,彎道超車。當下中國發展放慢,如果不反省制度問題,反而拿發達國家的困窘作心理慰藉,顯然是駝鳥心態。
發達國家積累雄厚,制度完善,各方面都很穩定,即便增長放慢,也很難出現新興國家常見的滑坡。中國的社會矛盾亟待經濟發展去解決。可以說,經濟快速發展才是最好的良藥。經濟放慢不能解決問題,因為它本身就是問題。
原刊於「人文經濟學會」網站,本社獲授權轉載。
(封面圖片:亞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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