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4歲的政制及內地事務局局長聶德權,政務官出身,出任問責局長前,在公務員隊伍工作了31年,涉足15個崗位,自言最有印象和滿足感,是擔任社會福利署署長和新聞處處長之時,尤其在社署的日子,近距離看社會問題,理性與感性總在交戰;出任局長,他又得落實國歌條例和推動大灣區發展計劃,工作件件棘手。不過這個「來自板間房」,又在坪石邨住了接近20年的基層局長,深信有危才有機。大學時主修經濟,副修統計學,因此邏輯和組織力極強,只是理性的他原來也有感性的一面。遊走理智與感情之間,這個局長原來不太冷。
「局長嚟嘞……」訪問在政府總部附近的社企餐廳進行,儘管風塵僕僕,是日穿上低調沉穩的藍色西裝,配上淺色領帶的政制及內地事務局局長聶德權,趕到後即與工作人員逐一握手,又與侍應閒話家常,難怪餐廳上下見他到來,不禁一陣「騷動」。「間房多了一盆花喎……」他沉吟,果然是常客。議會上每當被議員質詢,聶德權總是一臉嚴肅,鏡頭外卻盡顯友善隨和。成長往事,娓娓道來,是一個個親切的小故事。
住板間房到上公屋
「小時候能夠住上公屋,好感恩──租金便宜,有穩定的居住環境,可專心讀書。」聶德權的成長故事,大抵就是香港故事。小時候家住油麻地板間房,「會聽到隔籬左右的聲音」、「下雨天天花板漏水」。至小一,舉家獲分配坪石邨公屋單位:「那個年代的坪石邨,仍然好荒涼,附近只有彩虹邨。」由小學至踏入社會工作接近20年,他都與這個社區一同成長。
小學讀深水埗聖方濟愛德小學,小四已獨個兒搭巴士上學:「由坪石邨行去彩虹邨再坐巴士,最記得有次巴士去到石硤尾,差不多下車,車未停定就跳落去,在地下滾了幾滾……細個就是這樣都玩一餐。」
及至升中,讀觀塘瑪利諾書院,那處當時俗稱「雞寮」,多是七層高的徙置區。小聶德權放學後愛在徒置區流連,沿着走廊跑上跑落,曾見過「有人攞刀追斬的場面」,也享受過悠揚的「天台音樂」。「走上天台,就是社區中心,打乒乓球和康樂棋,周圍是徙置區住戶,開了收音機,聲浪足夠(我們)聽音樂。」那些年,快樂就是很簡單。可能正因出身貧苦,造就今日樂天的性格。「有時我會突然大笑幾聲,同事最初都很不習慣。」說罷,當然來一個招牌朗笑。問題天天多,他說能力範圍內盡力而為,有些事擔心都沒有用;盡了心力,便可以睡得好。
大學期間 添「蛇頭」花名
中學主修理科,數口精,所以想過大學讀會計,最終卻選了經濟系:「不一定有固定程式,用經濟理論解釋社會現象,原來很有趣。」在香港大學主修經濟學,副修統計學,大二那年,當上「社會科學學會」(Social Sciences Society)會長,學會英文名稱有三個「S」,被稱為「三蛇(三S)」,聶德權因此多了「蛇頭」的花名。
他笑說那些年通宵「傾莊」的日子,辛苦過考試,只因讀書時代從不開夜車。「自小已有善用時間的觀念,尤其中學參加活動,更培養了我要把握時間的觀念,因為搞活動要花好多時間,剩下的時間更要集中精神讀書」。
加入政府,成為政務官,一做便31年,擔任過15個工作崗位,由政策制定到地區部門的執行工作,又由香港做到駐北京。
要有同理心「有入有出」
在不同崗位工作,他最有印象和滿足感的,是出任社會福利署署長和新聞處處長的日子,特別在社署工作的時候,近距離看社會問題,理性與感性總在交戰,為社會悲劇傷痛,也為落實政策造福大眾而喜悅。「做社署署長時,接觸好多家庭,面對好多困難,會好觸動,但同一時間要去看成因,有無深層次的問題……最大體驗是遇到悲劇,要有同理心,但切莫『走不出來』,要抽離,理性分析,情感未必可以太外露,因為你要理性地去處理問題,不管你願意與否,每日都必須面對問題。」憶起見過的社會不幸事,局長也有半秒「走不出來」,眼中隱見淚光。
他指出,在不同的福利項目上,馬會都是政府緊密的合作夥伴,除了政府的獎券基金,馬會的慈善基金也幫得上忙,舉例說,在批撥款給安老院舍添置設備一環,將手動床變成電動床,既便利老人家,也可減少前線員工的職業損傷。
教他難忘的,還包括新聞處處長的工作,在非常時期,任務尤其艱巨。「那28個月,正值政改諮詢和投票,還包括79日的佔中,工作挑戰性極大。」他指出,社會存在不同意見,立場論點不同,甚至批評政府都無問題,但大原則是要讓市民掌握不同資訊自行判斷,才可推動社會進步。「過程好辛苦,要24小時oncall,電話不離身。」
問題出現求變的心較強
他不諱言,對比執行和推動具體的社會政策,制訂政策相對比較複雜,尤其是要平衡不同持份者的利益:「隨着社交媒體的發達,社會意見兩極化已是全球現象,大家對既定立場的堅持是會比較強烈,要找到彼此妥協的可行方案,難度比以前高,當中要下的工夫也比較多。」不過習慣見招拆招,有危就有機:「在風平浪靜的日子,要改變困難大,但如有問題出現,求變的心就會比較強。」
他說:「就如2003年沙士後成立的衞生防護中心,編訂全新的預防傳染病措施,加強培訓,這都是總結經驗的改變,市民的意識亦提高了不少。多了人行山,多了人戴口罩和洗手,這都是風平浪靜日子很難推動的,當然不想不開心的事發生,但發生了就要看如何總結經驗。」
又如《國歌法》,他重申港府已就條例草案盡量解說,訊息清晰,認為大部分市民應該知道對他們沒有大影響;政府目標是盡早通過,至於能否如期於今個立法年度通過,只能盡力而為。
工作上隨遇而安,對於年輕人,聶德權反而特別着意。他謂,以上一代角度看今天的年輕人,並不全面,畢竟時代不同:「我們成長一代,父母未必有能力給予好多意見和幫助,好自然要靠自己;但這一代的年輕人,比較多是父母本身已有看法,有時甚至會有好多意見,想強加年輕人身上。」
應給年輕人更多空間
另外,社會提供的機會也不同:「我們成長的年代遇上內地改革開放發展,好多機會,大學畢業後的選擇和晉升機會亦比較多。」相反,今日大學學位增多,社會資訊發達,年輕人有機會遊歷不同國家,視野更廣,這些都非上一代可比。他說社會和父母,有責任給予年輕人更多空間;只要年輕人抱持開放態度,一定找到適合的路。「當你看多一點,了解不同的可能性,你才有更多選擇。」粵港澳大灣區發展,便是一例:「如年輕人本身過去少機會接觸,何不了解更多,從而再選擇在內地、香港或是去海外發展。」
任社署署長時,他已積極推動「師友計劃」,與年輕人同行。早前他就以校友身分,參與了多個「師友計劃」,對象包括母校觀塘瑪利諾書院和港大的師弟妹。「中學母校三個師弟,我帶他們去社企餐廳、看殘疾人士音樂劇,因為多接觸,結果其中一個師弟對話劇有興趣,上課程之後決定在舞台方面發展。」
社交平台 要靠團隊默契
對準年輕人的,還包括積極經營社交平台,如Facebook和Instagram,又有跨界別合作項目,例如夥拍消防處的「任何仁」,拍急救技巧宣傳片。他直言透過社交媒體可接觸不同觀眾群,做新聞處處長時已深有體會:「官方做其實困難得多,網絡文化就是批評和抽水,但政府需要準確,如何快速反應又可確保發放的資訊準確,是很大的挑戰,一定要依賴團隊默契,從實踐和失敗中學習。」走進他的局長辦公室,一邊牆掛着大電視,看的是24小時的直播新聞台:另一邊是大幅中國地圖,時刻掌握資訊。
從化馬場 體現雙贏目標
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聶德權說本身已是「造大個餅」的雙贏項目,早前馬會從化馬場舉行首場示範賽,他是獲邀出席的嘉賓之一。對於這類粵港合作模式,他高度評價:「從化項目,具體體現雙贏目標。對馬會來說,從化給予空間及地方訓練馬匹;對於廣東省、廣州和從化來說,可以開拓新的產業,提供就業機會,而馬匹檢疫要達國際標準,有助與國際接軌。」他指「硬件好靚」,是體現大灣區優勢互補,互惠共贏的項目。
既愛閱讀,又愛看電影,聶德權笑說平時最愛看「悶書」,如分析性讀物和人物傳記等。他推介這本書《Leadership on the Line : Staying Alive through the Dangers of Leading》──道出每個人都有很多機會做領袖的角色,而做領袖不免帶來轉變,唯過程中總要克服挑戰和痛楚。
電影方面,他喜歡的類型很多元化,特別鍾情由電影發展基金資助的港產電影,點名的至愛好戲,包括看了兩遍的《點五步》;也包括《一念無明》和《逆流大叔》。
後記:跑步的時候,他在想……
本來想趁局長周末跑步時拍攝他的跑姿,各種原因不配合,最終還是要局長辦公室提供資料相片。訪問當天,穿了全套西裝的他,從政府總部的林蔭大道翩翩而來,身旁是他的團隊──為他打點拍攝場地的新聞秘書及替他拿着推介好書的政治助理。這個場合,跑步還是暫時「只講不做」。
與很多人一樣,聶德權最初開始練習跑步,只為舒展筋骨。由參加十公里比賽,再「升呢」完成21公里的半馬拉松賽事,今年第三度參加「渣馬」,就以兩小時零四分完成「半馬」,成績不俗。「有朋友跑開馬拉松,又住在附近,結果相約一齊跑,就是這樣開始。跑步時可以聽歌可以思考,是很愉快的過程。」公務繁忙,一星期跑一小時並不足夠,所以暫不敢挑戰「全馬」,但就很期待有一日可以「跑出香港」,到外地作賽。
由掌握呼吸到肌肉和關節不再疼痛,他看到自己身體有進步和改善,滿足感很大。「可以有好多理由令你放棄:工作太忙、腳痛,但仍然好想堅持下去……」有時壓力太大,就聽着歌掏空腦袋,什麼也不想;有時就把握時間,戴上耳筒聽廣播,出一身汗之後,問題往往叮一聲,有了新的出路。
「跑步可以訓練你的意志和紀律,是很好的運動」。五公里、十公里,廿一公里,不冒進,務實理性,沿途還有閒情,邊跑邊欣賞城門河的美好風光,聶德權的跑步人生,理性卻又不失感情。
原刊於香港賽馬會《駿步人生》第25期,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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