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樂作品類別,簡稱「曲種」。我在前文(註1)提及「聲樂曲種是人類文化所需及音樂造詣的『產物』;歌唱技巧則是聲樂曲種的『產物』」。
人類文化及音樂造詣所需的產物
「人類文化所需」包含人精神上的需要、風俗習慣、社會禮儀、政治因素等。精神上的需要包括人在其宗教感(sense of religiosity)下追求達到心靈上的滿足、人在其信念下表達出一些想法、情感。宗教感、信念、風俗習慣、社會禮儀、政治因素等都會隨着歷史的進程而改變。這五種促成某曲種形成的因素,基本上都是獨立運作的,即是說,人身處歷史的任何一個時刻、任何一地,在他周遭都會有某種在用的禮儀音樂、人們經常會唱的流行歌曲、宗教聚會時(不一定是基督教)用的音樂、作曲家創作時會寫的曲目等,每一種音樂都可稱之為一種「曲種」(「曲」字取其廣泛之義,即不單是指人唱的「歌」)。
至於音樂造詣,讓我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當人們仍未有和聲(harmony)的概念及其背後的理論時,所有聲樂、甚至音樂都是單曲調(monody)的,於是,在最早(九世紀)記載、用來表達宗教感的聲樂曲目格雷果聖歌(Gregorian Chant),就是以單曲調為主。
歌唱技巧是聲樂曲種的產物
當某一曲種在歷史中開始存在時,亦是該曲種所需的歌唱技巧發展期的開始。與此同時,曲種本身的進展(development)亦與唱者的歌唱技能相輔相成。理由很簡單,「沒有唱者能唱出的片段,就算作曲家寫了出來,此寫法亦無法維持。唱得出來的,作曲家又會對唱者有更高的要求,他會寫出更難唱的曲目。有怎樣的歌,就需要怎樣的技巧;有怎樣的技巧,就會造就出怎樣的歌。」(註1)
讓我舉一例子,花巧唱功(virtuoso singing)是巴羅克(Baroque)聲樂的必須技巧,唱者志在炫耀唱功,最早期巴羅克作曲家卡契尼(Caccini, 1546-1618)的聲樂作品中,就出現過一些不論是當時或現時都不多唱者能唱到的節段(見圖一)。這種為花巧而花巧的寫法自然會漸漸被淘汰,直到100年後,韓德爾(Handel, 1685-1759) 及韋華第(Vivaldi, 1678-1741)等巴羅克作曲家在其快版的聲樂作品中,才把花巧唱功發展至人聲這樂器的極限。
一種歌唱技巧發展到達其極限,其相關曲種會不會開始式微?這不是與技巧有關的問題,式微與否關鍵在於背後支持此曲種的文化是否仍然存在。上世紀中流行的國語「時代曲」,唱功所需難度實屬不大。但時代變遷,此曲種的社會地位現時已被我們稱之為「流行曲」的曲種取代。嚴格來說,「流行曲」會是千秋萬代的,因為它永遠指涉的都是當時社會上流行的曲目。
不切實際的聲樂作品(曲種)分類法
曲種的分類(classification) 不能以「宗教感、信念、風俗習慣、社會禮儀、政治因素」這五大考慮點為骨幹,這種做法不切實際。因為任何一個時代的任何一地,都會有其與宗教、信念、風俗、禮儀、政治有關的五種曲種。曲種之多會令這種取態(approach) 的分類法不切實際。
「不絕對的」的分類法
讀者可能會問:把與宗教有關的彌撒曲(Mass) 及人在表達其信念、情感的歌曲(Song) 劃分成兩個曲種,不是很合理嗎?你這樣問時,心中想的可能是大家都很熟悉的貝多芬(Beethoven, 1712-1773)「D 大調莊嚴彌撒曲」(Missa solemnis in D major, Op. 123),以及一些一般性的歌曲。但貝氏的「莊嚴彌撒曲」,有如其他浪漫時期(Romantic Period)的彌撒曲,雖有彌撒曲之名與實(content),但並沒有彌撒曲之義。而一般性歌曲則不會包括被稱為「歌曲中之最」的「德國藝術歌曲」(Lied) 。你以為你已成功分得出彌撒曲與「歌曲」是兩種不同的曲種,那你只是成功地把橙和蘋果分開,你是沒有交待為何橙與蘋果是不同的。再問,我們需要把橘子和橙分開嗎?要,那麼橙與橘子不同之處與其與蘋果不同之處有關係嗎?不要,那麼橙和橘相同之處正是它與蘋果之間不同之處?
「絕對的」(absolute)分類法
這樣的分類法,分了也會是問題多多。原因是我們在分類時,並不是回到,並且依據事物最基本的組成元素去分,我稱這些分類法為「不絕對的」分類法。一個「絕對的」分類法,把物分門別類時是依據物件最基本的組成元素(Most Basic Building Blocks, MBBBs)去分的。物件的最基本的組成元素指的是在這些你正打算去分類之物的群組中,那些元素是群組中所有物都可以與它扯上正(positive)或反(negative) 關係的。在任何既定的物件群組中,我們可以用不同組別的組成元素去為每件物件定位,例如你可以為你眼前一籃子中的生果分類為橙色或非橙色的,或是季節性或非季節性的。但如果你想你的生果分類做到更有意義,你就要找出一物之所以稱之為生果的原因,即生果此群組中最基本的組成元素。在任何有關係的群組中,只有一組 MBBBs。你找來的 MBBBs 愈齊全、愈準確,群組中每一成員的定位便愈準確,成員之間的異、同愈清晰。在此組 MBBBs 下各元素的正反值都相同的成員,他們便是毫無疑問地屬於同一類別。
接下來的問題當然是什麼是「聲樂作品絕對的分類法」,此問題留待下篇文章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