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沈澤瑋
台灣海峽兩岸領導人在新加坡驚天一握，為兩岸領導人會面定下「規矩」，也高調定明「九二共識、反對台獨」為不可動搖的兩岸政治基礎。但隨着台灣明年可能迎來傾向台獨的綠色執政，這歷史性的「握手一中」是推動兩岸繼續朝蜜月期走去，還是鬧彆扭、陷冷戰，仍充滿未知數。
就如台灣方面所言，兩岸領導人會面「不簽署任何協議，不發表聯合聲明」，只是由雙方各自召開記者會對外說明情況。從對外公布的內容判斷，習馬會沒有提出石破天驚的共識或協議，所謂雙方設立熱線，習近平也只是同意由兩岸事務主管部門負責人建立起來，而不是建立最高領導人之間的熱線。
但無論如何，兩岸領導人能夠會面已是重大歷史事件。習馬能首次面對面談論九二共識、台灣的國際空間、對台導彈等政治議題不可不謂一項創舉。政治與經濟議題是捆綁的，政治理不順，經濟難推進，「先經後政、先易後難」的處事順序恐難完全照走。兩岸無可避免須進入政治協商的深水區，關鍵是如何站穩各自立場而同時找到可以進退包容的彈性空間。
習馬會能夠成事，一定程度上展現了習近平這位紅二代領導人敢於「做大事」、「破局、立局」的強烈個人風格。不管是提出「一帶一路」、亞投行、新型大國關係或習馬會，習近平玩的都是大棋局，而且是主動拔高「立樁」。這次習馬能以領導人身份和名義會面、互稱「先生」，也顯示大陸在處理台灣問題時確實有一定的彈性。
追溯歷史，鄧小平最早於《在中央顧問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上的講話》中提出，「解決台灣問題可以比香港問題更加寬鬆」的思想。大陸方面也根據時代發展對「一個中國」的內涵和表述調整多次，形成不同階段的多個「三段論」。
蔡英文須建「兩岸新共識」
二十世紀80年代是：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90年代末，江澤民時代調整為：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不容分割。胡錦濤時代提出的是：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大陸與台灣同屬一個中國，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不容分割。兩岸同屬一中，實際上為台灣方面堅持的「一個中國、各自表述」創造條件。
到了習近平時代，對台政策論述將一個中國原則、維護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上升到國家核心利益高度，還將之當作兩岸雙方政治互信的基礎，同時提出「兩岸同胞同屬中華民族」，將「兩岸同屬一中」提升至中華民族的高度。
不管大陸方面對「一個中國」的內涵和表述如何調整，一個關鍵核心點不變：維護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換句話說，「一個中國」的中國，不是要台灣執政黨認同「文化中國」、「歷史中國」或「經濟中國」什麼的，而是明確無誤地指向「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的中國」。台灣與大陸是什麼關係？是國與國？還是同屬一個中國？這就是北京逼迫蔡英文回應的問題。
蔡英文若不喜歡「九二共識」這四個字，相信她與她的智囊絕對有能力另創新名詞。問題在於，她所代表的民進黨被大陸視為台獨政黨，三個重要政治文件，包括1991年的台獨黨綱、1999年的《台灣前途決議文》，以及2006年通過的《正常國家決議文》，均被視為台獨主張。要如何提出一個「民進黨接受、台灣民眾滿意、中共忍受」的兩岸新共識，是一項需要大智慧的高難度工作。
若蔡英文明年當選總統，兩岸領導人會面能否機制化，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她能否提出讓大陸接受的「兩岸新共識」。大陸重視的不是「九二共識」這四個字，而是其所包含的「一中原則」意涵。國民黨緊抓「九二共識」的尾巴，也就是「一個中國，各自表述」的「各表」部分，所堅持的一中是中華民國，但前提是它認同「一中」。
不論是從台灣總統選舉或兩岸關係長遠發展來看，大陸願意促成「習馬會」是打出一張「一箭三雕」的牌。習近平抓住馬英九任內最後數月頂着台灣領導人頭銜的機會，先是開創兩岸領導人會面先河，再以「九二共識」框住下一任台灣總統，最後是把「九二共識」的重要性拔高，即便無法挽救國民黨選情，也多少讓兩岸議題在台灣選舉中不被邊緣化。對馬英九個人歷史定位而言，肯定加分，估計即使不拉抬、也不會傷及國民黨選情。
蔡英文的難題
就蔡英文而言，若藍大綠小的基本盤不變，往中間靠攏是上策，或許這也是為什麼她對習馬會的抨擊，是有選擇性指向馬英九和質疑會談缺乏民主程序，並未對中共破口大罵。她既不想引起中間選民的擔憂，也為自己日後可能承載的歷史機遇留下一定的運作空間。
世界上找不到第二個像台海兩岸如此特殊的情況。在法理和事實上，兩岸分治但未分裂，過去的東西德、南北越，以及現在的南北韓都是分裂成兩個國家的案例。沒有前例模式可循，大陸當然不願外力介入，所以習近平定調的是：「兩岸中國人完全有能力、有智慧解決好自己的問題」。
若蔡英文當選總統，從明年1月16日當選至5月20日她正式上任之前的空檔，將是一個重要觀察期。未當選之前，估計她會繼續以「維持現狀」的模糊立場爭取選舉過關，但一旦當選，恐無法閃躲。在那五個月裏頭，她擺出什麼姿態、作出什麼表述，都將影響兩岸大局的發展。政治上，從無到有，需要智慧，從不可能到可能，需要很多想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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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圖片：亞新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