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我聽到有人說我們前面有近200年的國運時,都心驚膽跳。以我國歷史,一個強大的朝代沒落之後,隨之而來必然是大戰亂,數以千萬計生靈塗炭。
但是「生、住、壞、滅」,是宇宙定律,誰也躲不了,能盡點人事的,只在於努力把好日子延長,亦即持盈保泰。
我國還在發展中,還談不上持盈保泰,這只是我的遠慮老毛病發作而已。但是到了第二個100年,我國已經登峰造極,現在也應該開始思考一下這個重要的問題,以及如何過渡了。
任何偉大的事業,開始時必然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和幾個鴻圖大略的領袖,一往無前的衝,戰線拉得非常長,不成功便成仁,通常還是一仗功成萬骨枯。
這是難免的。尤其是今天,做企業的,市場那麼大,要達到有險可守的規模,門檻十分高,不往前闖便被淘汰。我們國家,如果不往前闖,便永遠貧窮落後,被人漁肉。
所以今天主流意見,認為國家發展步伐應該慢下來,這樣一刀切的去槓桿,我是不敢茍同的。從今次貿易戰當中,我們見到自己還有不少短板,還要不惜一切,急起直追,不能被人卡脖子。
而另一方面,我們轉型升級,也就是為了繼續增長,為持盈保泰作準備。
保守的真義
從香港,以及世界各地財團家族的做法,我們能理出幾條持盈保泰的規律。因為在治國理政的層次,西方至今還未有「持盈保泰」這概念。
第一條:保守。
按照一般理解,保守就是消極不作為,其實它真正的意思,應該是不輕舉妄動。用習主席的語言,就是要有定力。
不輕舉妄動,就不容易犯「顛覆性錯誤」,起碼能守住原來的家當,等待適當的時機。
我們在香港,一般都感覺內地作風十分躁動,就是這個道理。內地同胞處於創業階段,要攻城略地;香港同胞大都處於守業心態,但求穩妥不失。
與大陸相比較,香港的情況就完全不一樣。本地財團,因為受到一國兩制的保護,大可「關起門來成一統,管它春夏與秋冬」,不出鯉魚門,做其山大王便可。
因此,香港的富二代大都有自知之明,既無意欲,也無能力再創業,守業和爭產更加省事。
今天我們已經有點家底(底氣),是古董文物,不是昔日的爛缸瓦,不能再胡碰亂撞的了。君不見只有小財主才會作風險高的天使投資,像巴菲特之流的大財團,都只會在小企業明顯成功之後,才從容下注。只有大塊頭才有這條件。
冗員是個好東西
持盈保泰的第二條規律:富裕(redundency)。用代語言說,是加大安全系數,足以應對絕大部分的逆境。
在創業階段,一分資源要作三分用,廣東話叫這種做法「去到盡」,英語更傳神:go for broke(向破產方向衝)。
地產商都明白這個道理,每挺過一次周期循環,就壯大一次。資金流一斷裂,就即時死亡。
所以香港成熟的大地產財團,手上都大量閒置資金,不但不用看銀行面色,還可以給客戶提供第二按揭促銷。這些大地產財團,同時囤積了不少房子,操縱供應,待價而估。更有趣的是,他們手上的總土地儲備,竟然比特區政府還要多!
我國超巨額的外匯儲備,就是這個道理。我們有的是美元,就不怕你來割韭菜,也不怕跟美國打金融戰,造空人民幣經常吃虧,美國反而要忌憚中國這個大債主。
除了財政儲備之外,同樣重要的是人才儲備。創業期間,負擔不起冗員;但是在守業期間,冗員則是必須的。
西方管理學上有一句名言: “Nobody is indispensable.” (沒有任何人是必不可少的),這句只對成熟的大企業才有效。對創業的小微企業,一個都不能少。
環觀全世界,公務員搞罷工,從來都不會成功,就是這個道理。
我國過去七年打貪,數十萬官員下馬,最近出現了不少問題,歸根究柢都是幹練人才儲備不足以應付這突發的需要,青黃不接的緣故。
除了有貝和無貝之才以外,還有糧食儲備,其理自明,不用展開。
其他儲備,如智識儲備之類,不能說不重要,卻並非必要。因為對有身家的來說,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除非被封鎖,或者要封鎖對手,只要有錢,什麼科技都能買回來。
我們在芯片之類科技吃大虧,主要是我們長期在科技被封鎖的情況下,還存僥倖之心。而事實上,有些地方,我們還來不及填補短板。
防止沒頂之災
持盈保泰的第三條規律:分散風險。
窮人沒有能力投資,今天連中產階級都懂得要分散投資的道理,所以毋須展開了。
我國近代極不穩定,有錢人家都養成了不把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中的習慣。
以榮家為例,經過社會主義改造,榮毅仁已經成為無產階級。但是改革放開始後不久,海外榮家卻當了中信泰富的大股東,他的兒子榮智健出任董事長。我們可以相信,投的肯定不是榮家所有財產,榮家在海外多有錢啊!
事實上,全球分散投資,已經成了海外華人的通例。海外華人富豪的全球總資產,應當是一個驚人的數字,而且都打了埋伏,外人不得而知。子孫後代,不管環境如何惡劣,都不用愁衣食。
在國家而言,執政者如只集中討好少數精英、財團和跨國公司,是很危險的事。如上邊的例子顯示,資本是沒有國界的,只唯利是圖。倒不如致力討好廣大民眾,善於回應他們的訴求,得到人民大力支持,則國祚長久。
外交也是這樣,我們長期投資於亞非拉許多國家,朋友遍天下,東方不亮西方亮,可以誰都不賣賬。
我們今天吃虧在於把太多外匯投在美國國債之上。分散得不夠,如今雖然成了美國最大債主,卻反而要投鼠忌器。
這裏我們可以總結一下:保守,使我們不犯致命的錯誤。富裕,提高我們的抗災能力,以及存活時間和機會。分散,防止了沒頂之災。財富繁榮得以永續,這是終極的持盈保泰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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