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潘麗瓊 (香港資深傳媒人,曾任《壹週刊》副總編輯)
執筆之際,忽然聽到壹集團決定結束《忽然1周》的印刷及網上業務,將於8月7日即《忽周》創刊20周年之日出版最後一期,《忽周》全體編採人員70人將被遣散。
這是自《壹週刊》剛傳出大裁員及考慮轉為網媒之後,另一震撼的消息,意味着壹傳媒曾經叱吒風雲、統治過百萬讀者的雜誌王國,《壹》和《忽》兩大支柱轟然崩潰,象徵着黎智英獨霸周刊巿場的時代結束了。
我是《忽然1周》創刊時的第一批僱員,由當時的總編輯查小欣從《信報》把我挖角去,《忽然1周》之名是著名填詞人林振強的得意之作,貫徹壹傳媒不按常理出牌,殺你一個措手不及的玩世作風。
年年賺錢 一虧即倒
《忽然1周》經營手法屬於刀仔鋸大樹,皮費(運營成本)不及集團皇牌《壹週刊》那麼重,最高銷量曾登上每期19萬份,擠滿了美容、減肥、瘦身及其他消費品廣告,是集團裏銷量最高及最賺錢的雜誌。就連《忽然1周》合併本行政總裁趙偉堅並非預先知情,他說:
《忽周》前年盈利可觀、去年亦有盈利,今年才開始虧蝕,他對「執笠」(倒閉)的決定也感驚訝。
為什麼一份年年賺到盆滿砵滿的雜誌,才虧損幾個月,便無情地宣判它死刑?
由第一次開會,我便觀察到黎智英身型像大熊,但眼睛像鷹隼般銳利,經營《忽然1周》,是絕對的巿場主導,由售價、對象和手法,都經由讀者會不斷測試而得出結論,內容針對巿場上對手的弱點來攻擊,靈活變陣。他開創以港聞狗仔隊的方式,挖明星醜聞,無懼娛樂圈杯葛,無懼潘迪生控告《忽周》做假新聞,以迎合巿場致勝的《忽然一周》,就在慶祝20周年前夕,竟然敗於巿場,倒地不起。
黎智英不會對業務談戀愛,他白手興家的成衣品牌 Giordano 既然可以拱手賣給人,一手創辦的雜誌王國,當然也可以一手毀滅。
《忽然1周》只是替他生金蛋的鵝,當這隻鵝再生不出金蛋,還要白吃他的糧的話,他必定斬之而後快。
他決定是「留」還是「溜」
不在於目前蝕多少錢,而在於未來是否有賺錢的機會。
黎智英每次籌辦新刊物,都是數以億計地投資,高薪挖角、買地起廠房、買新器材,面不改容。他喜歡新玩具,比全港所有行家都更早、更大手筆地投資在互動新聞之上,放眼於國際新世紀大趨勢之上。我幾年前曾經到台灣壹傳媒參觀他們動新聞總部,請了300幾人,包括電影《阿凡達》的幕後創作班底,器材都是最先進的。
動新聞當時除了服務香港和台灣的互動新聞外,已幫 CNN 製作短片,每小時開大會,因應新聞度故事穚段(story board),幾個演員穿上布滿感應器的特製緊身衣,扮演新聞中的角色。因為黎智英相信,未來的資訊輕文字重圖象、短片。今天蘋果動新聞廣受手機族和網民歡迎,你不得不佩服他的遠見。
然而,生意卻離不開一個「錢」字,這樣的投資月燒千萬,是一場豪賭,廣告如何抵得上成本呢?如果動新聞能力挽「紙媒沒落」的狂瀾,《壹週刊》和《忽然一周》就毋須走上絕境。
內容不是王
黎智英棋差一着矣。今天,內容不是王(content is not the king),平台是王(platform is the king),鼎鼎大名的如《時代周刊》也要靠臉書(Facebook)轉載才有讀者。而且,在互聯網世界,「世界是平的」,大眾可以在社交媒體上看到來自世界各地的有趣短片、照片和新聞,毋須局限看製作成本高昂的動新聞。
今天,讀者喜歡在單一平台例如 Facebook 或某一個 Apps 一站式挑選,新聞「斬件上」。花多眼亂,讀者對於雜誌的忠誠度愈來愈低。習慣了看即時消息,「周刊」的周期太長了,讀者不肯付錢,又要求多多,這樣殘酷的巿場,除非老闆肯拼死一搏,否則執了算。
曾經有一個時期,傳媒大亨黎智英戰無不勝,他像傳說中神燈,一沾手的都成功,由《壹週刊》,到《蘋果日報》,到《忽然一周》,把模式複製到台灣,一樣把中時及聯合等老店,打到落花流水。
是否因為黎智英已經60幾歲,身邊一起打江山的如葉一堅、張劍虹等闖將也不再年輕了,所以寧願鳴金收兵,也不再戰江湖?
近十年,《新假期》、《U Magazine》等不靠踢爆做封面的優悠雜誌,超越了一直不能獨立出售的《飲食男女》。《爽報》出師未捷,加上《忽然一周》的結束,《壹週刊》苟延殘喘,終於為黎智英的不敗神話,劃上了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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