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中國長期自視為天朝，世上大部分國家都比中國落後，只有外國來中國學習，中國甚少主動去外國留學。直到清朝，中國才嘗到西方強國船堅炮利的滋味，覺得有需要以「西學為用」，由朝廷派精英出外留學。
當年出國留學的學生，目標明確，努力學習是為了精忠報國，學成立即回國作貢獻。至後來，中國的確兵荒馬亂，回國可能連性命也不保，才有部分留學生滯留在外國。但他們的報國之心不死，所以解放初期，依然有不少在外國頗有成就的學者，如錢學森等回國作貢獻。直到後來中共搞內鬥，又反右，又文革，滯留海外的人才才不敢回國。
此後，中國有一段很長的時間都採取鎖國政策，禁止人民與海外交往，連短期外遊都不容許，根本談不上出外留學。
改革開放後，鄧小平才開門讓國人出外留學，並逐漸發展出一套相當適合國情的十六字政策──「支持留學，鼓勵回國，來去自由，發揮作用。」
留學的心態已現根本改變
初期出去留學的，主要是一些有背景的人士與一些真正的尖子。到後來經濟起飛後，有條件自費出國的人就日多。參與美國高考SAT試的學生，由每期百餘人上升至過萬人。
中國有13億人口，出外留學的學生為世界之冠一點也不出奇；但即使以人口比例來說，中國人送子女出國留學的熱衷程度，亦可稱為世界之冠。有錢的當然送，沒錢的借錢也要送。考得上外國名大學的當然去，考不上名大學的，找間野雞大學也要去。澳洲就成立了很多九流大學，專騙中國人的錢。
發展至此，出國留學已大部分與建設祖國拉不上關係，大部分人考慮的主要是個人前途。不過，由於改革開放後，中國的經濟處於高速發展期，加上中國的市場龐大，回國發展的成功機會比留在外國更多，所以願意學成回國的人也不少，但基本上還是留的比回的少。海歸派不足留學生的一半。
雖然國家領導人不時呼籲中國的留學生，學成後回國作貢獻，但選擇這樣做的留學生未過一半。
回國生活不易適應
照道理，當中國經濟發展落後的時候，留學生選擇不回國發展還可以理解；但現在中國經濟發展的速度這麼快，連外國人才都紛紛來中國找機會，很難理解為何中國留學生自己卻不利用自己的地域與文化優勢，選擇回國發展？
娃哈哈集團老闆宗慶后的女兒宗馥莉留美八年多後，回國掌管父親的事業後，就埋怨在中國做生意要和官員打交道不容易。又對政府用對待她爸爸那代的方法對待年輕人感到不適應。她可謂道出了留學生不願回國發展的主要原因。
雖然國家領導人不時呼籲中國的留學生，學成後回國作貢獻，但選擇這樣做的留學生未過一半。
現在中國經濟增長的速度大幅高於其他發達國家，各個領域的科技研發水平都已達到先進行列，留學生回國後應該更有英雄用武之地才是。那他們為甚麼會有這樣的選擇呢？
回與不回的考慮
要出國留學，所費不輕，一般人都負擔不起，能夠自費送子女出國的，都是一些有錢有權的人。這批人手上的財富，很多都是靠中國經濟轉型（從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的過程中混水摸魚得來的，來源並不光彩。他們擔心有朝一日會被追究，故紛紛把家人事先送往國外，叮囑他們不要輕率回國。
中國有些「裸官」，除了自己留在國內守住個肥缺外，把父母、老婆、子女都送走了。他們的子女當然不會回國，尤其是在今天打貪的風聲這麼緊張的時候。
反而是商人的子女，選擇回國的比例較高；原因是他們的生意都在國內，需要有下一代接班。不過，這些人的子女可能在回國前，已入了其他國籍；他們已為自己留了後路。但回國做生意，一樣可視作對國家有貢獻。
我相信，選擇回國比例較高的是一些出身在知識分子家庭的留學生。傳統的中國知識分子，都有強烈的報國情懷，覺得有責任「先天下之憂而憂」，他們的子女多少會受父母感染。
中國為何召不回留學生？
這類留學生，在外國生活過一段時間之後，會更加體會到中西方文明的差異；他們會覺得自己有責任去彌補中國文明的某些缺失。
中華文明經過五千年的沉澱，當然有其優秀的地方。但中華文明過度強調尊卑等級，要求個人安守本份，克己復禮，社會對個人的權利不夠尊重，缺乏私有產權的保障，亦沒有讓個人的意願得到充份的彰顯，以至民主憲制不容易在中國建立起來。
中國的留學生初到外國的時候，在語言、食物與作息習慣上諸多不適，很容易有思鄉情緒。但生活久了，就會覺得在外國個人的人生較有保障。即使在治安不好的地方，也覺得比生活在中國安全。因為前者要應付的只是個別壞人，後者要應付的是一個可以有法不依的政府。在中國，法律只是當權者治國的工具，而不是個人保護自己權利的依據。如是令生活在中國欠缺了一份最起碼的安全感。這種感覺，對在外國生活過的中國留學生尤為強烈，導致有些人回國後不久又開始猶豫。留學生在西方生活過之後，切身體會過西方的法治與自由，很難再適應中國現時的社會狀態。因此，光是呼籲留學生回歸貢獻已作用不大，必須提升個人在社會上的權利，令私有產權與人身自由都得到法律的保障，這樣才會有更多的留學生願意回國。
我認識一些仍選擇留在中國的留學生，他們的心情很糾結。他們發覺，要把西方的一套引入中國真的很不容易。中國太大了，13億人如果沒有一個強而有力的政府，勢必天下大亂；但任由一個政府的權力無限擴張，那個人的自由與權利就無可避免會受到擠壓，兩者很難平衡，他們感到十分困惑。
原刊於《am730》，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