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愛珠的老派少女購物路線

找來洪愛珠的《老派少女購物路線》,這一回,說的是台灣的飲食文化、人情世故了。

找來洪愛珠的《老派少女購物路線》,這一回,說的是台灣的飲食文化、人情世故了。入廚學藝,多是由母親開始,洪愛珠也不例外,母親教的有小食的處理、經驗之談、煮豆漿(台灣人早餐多愛喝豆漿、吃蔥油餅),母親教女兒「湯勺輕刮過鋦底角落才不焦鍋」,做蔥油餅「在麵皮上將豬脂,鹽和蔥花勻開來」;做茶葉蛋,把煮熟的雞蛋殼彈擊,「敲出勻如青瓷上冰裂紋」,再放入茶中煮,才會有藝術紋出現眼前。

母親的廚房

那是作者小時的回憶:「廚房裏吃着玩着我就大了,我媽也老了。」多年過去,洪愛珠為母親重新裝修廚房,找來室設計師,「設計了很好看又好使」設備,又添加了新廚具。可惜這個時候,母親已患上重病,女兒帶她看新廚房:「將新廚房的燈點亮,一抽一櫃打開來向媽媽獻寶,她縱使虛弱,眼底仍燃起光來。」

這是洪愛珠送給母親的禮物,可惜母親得物無所用,她「與新廚房緣分不深,幾個月過去世。」

洪愛珠屬80後,按理到了她的一代,與母親在廚房消磨時光該會不多。但她童年最快樂的時光,竟在廚房度過,在廚房裏,她欣賞了母親的刀工,享用母親煮出來的美食。

洪愛珠要「自立門戶」,搬出來住了。她從母親的廚房(她已經不在,廚具沒用了),找出仍然可用的廚具,包括砂鍋、黃銅冰勺,還有母親出嫁時的嫁妝──烏心石砧板。作者說「媽逕自湮去,我還前路茫茫」,帶着廚具,放到自己新的廚房,是「將回憶溫熱,將從前日子反覆記得」。

洪愛珠童年最快樂的時光,竟在廚房度過,在廚房裏,她欣賞了母親的刀工,享用母親煮出來的美食。(閱讀誌圖片)
洪愛珠童年最快樂的時光,竟在廚房度過,在廚房裏,她欣賞了母親的刀工,享用母親煮出來的美食。(閱讀誌圖片)

台灣吃麵

幾年前到台灣(台北為主)一行,晚飯後,到24小時營業的書店,喝了杯咖啡,沒有買書,卻買了支木製水筆。又行夜市(那天沒有吃晩餐),光顧不同的熟食檔,以為可以從街頭吃至街尾,吃至第4檔,已沒法再吃下去了。夜市氣氛不錯,小吃賣相亦佳,就是車仔麵味精下得多,那天晚上,要不斷喝水。

然後找到舒國治(在香港,我們只見過一面。他說,日後到台北可以找他,他會帶我們尋覓人間美食),有舒國治帶路,往後幾天,吃得不再一樣。台灣小吃,名不虛傳。懂門道的,不愁找不到價錢合理,而又滋味十足的小菜、小食。

然後看到洪愛珠在她的《老派少女購物路線》介紹台灣小吃、麵食。原來牛肉麵,不過是眾多麵食中其中一種而已。

這位80後拍拖,吃的不是講究排場的名店,而是在蘆洲街頭的「切仔麵」。作者説:「約人去吃切仔麵,意思近乎於家裏隨便坐坐,吃個便飯」。

說是吃麵,說的是一家人、3代人一起吃切仔麵的日子,話事權在外公。洪愛珠的外公會對老闆娘說:「攏切來。」那是說店內所有與豬有關的,都要,包括「肥肉、瘦肉、豬皮、豬心、豬肝、豬肺、豬舌、大腸、生腸」。是個全豬宴了。麵,倒成了配角。

洪愛珠寫了一大篇切仔麵故事,來到最後一段,向讀者報喜:當初約她吃麵的男人,時至今日,兩人仍有去吃切仔麵,「不吃麵的時候,就在家吃飯」。這篇文,有個貼題題目,叫〈吃麵的兆頭〉。

約人去吃切仔麵,意思近乎於家裏隨便坐坐,吃個便飯?(賣麵炎仔Facebook圖片)
約人去吃切仔麵,意思近乎於家裏隨便坐坐,吃個便飯?(賣麵炎仔Facebook圖片)

電車風景

《老派少女購物路線》作者洪愛珠從台灣來到香港,是要到上環找茶葉、找外公、母親喝過的茶葉。台灣當然也有好茶:高山茶、烏龍茶,香港人都愛喝;但鐵觀音、水仙,還是要到香港找的。說起喝茶,作者不得不提她的母親了。

洪愛珠的母親在家族企業上班,中學畢業就留在那裏工作,直至年老退休。在公司「除了管人管帳管發薪水,還管泡茶」。她一家人喝的鐵觀音,是來自香港的。

母親不在了,洪愛珠決定來一趟尋茶買茶之旅。遊客在香港,想從中環到上環,又想沿途看風景,最好是坐電車。看作者的描述:「這一帶有路面電車,叮叮叮叮的響鈴過市,行進速度古老,且無空調,城市的空氣污染和濕黏雨霧都穿窗而入,人在車中,亦如走在街上,五感清晰。」

80年前,張愛玲在港島也有坐過電車,電車已經歷過幾代人,電車也換上新裝。但電車發出的叮叮聲響、行車速度緩慢,仍是一樣,80年不變。

城市面貌、古舊建築,隨着時代不得不變,電車可得保留下來,在城中繼續行駛,見證歷史。

電車經過的海味舖,「行走其中,濃濃氣味亦如浪起伏,是大海的鹹腥與甜味」。洪愛珠想起曾經到過香港,來過上環海味街的母親。那時,母親是那麼年輕,臉是「圓圓的、膨脹白哲的」。這位愛烹調藝術的母親,在海味乾貨舖前經過,該會是「興奮得一臉發光」。

原刊於《星島日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張灼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