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性騷擾,電影Disclosure(港譯《叛逆性騷擾》)中一句話我認為是至今最到位的:女律師Catherine Alvarez對男主角Tom Sanders(Michael Douglas飾演)說:”Sexual harassment is not about sex. It is about power.”對,是權力,絕大部分被騷擾的個案,都是有權力的人幹的。而騷擾你的方式可以很多,性騷擾只是其中之一。
上面說的電影Disclosure在1994年上畫,說明性騷擾成為問題已是上一世紀的事。網上資料顯示,1970年代初美國麻省婦女團體已討論到性騷擾,而麻省理工學院可能是第一個正式就應付性騷擾制定相關政策和程序的主要組織。當前這一波#MeToo的性騷擾風暴,則由美國演藝圈引爆:電影大亨Harvey Weinstein被《紐約時報》爆料,指他對女演員和員工進行性騷擾和性侵長達30年,很多人都敢怒不敢言。消息曝光後,女星Alyssa Milano在網上發起#MeToo運動,鼓勵女性站出來說出自己被性騷擾的經歷。一呼百應,#MeToo迅速蔓延,遍地開花,涉及的名人就包括Kevin Spacey、Louis C.K.、Ben Affleck等,政界則有參議員Al Franken。
把性騷擾議題推上高峰的,則是美國前女子體操運動員McKayla Maroney(2012年倫敦奧運女子團體金牌成員)。她指控國家隊隊醫Larry Nassar長期對隊員性騷擾,隨後尚有其他女體操運動員挺身而出指控隊醫劣行,導致美國體操協會大地震,媒體指協會一直對性騷擾問題視若無睹、難辭其咎。演藝及體育界以外,美國新聞界幾名星級主持及主播也被指涉及性騷擾,最後難逃被炒命運。
電影大亨、國家隊隊醫、星級主持人,都是權勢人物,可以決定演員、運動員、下屬的職場命運。而當事人明知受侵犯,但為了前途生計,通常都不願或不敢把事情公諸於眾;有些更視之為行內的潛規則,是上位的代價之一,除了啞忍別無他法。要忍氣吞聲,正是由於權力作祟。而權的來源,一是財富,一是職級。而操生殺大權者,自然明白即使騷擾你,你也無法反抗。
行為操守準則 與時並進
有人認為,#MeToo中很多人都在事隔多年後才出面指證,為何她們在事發時選擇默不作聲?在很多情况下,性騷擾是否都是你情我願?當事人自己明白,選擇在事發時不發聲,其實都是想得到上位或某些機會的好處!
對於這些質疑,答案應該是:行為操守的準則與時並進。曾幾何時,香港人雖然知道畀黑錢是歪路,但為了辦事方便、疏通關係,畀茶錢(其實是黑錢)也是你情我願。畀錢的人不但不覺受害,反會認為理所當然。
事實上在廉署成立前,有不少論調指畀黑錢可以令市民辦事繞過一些繁瑣的官僚程序,「提高效率」,是社會發展的潤滑劑;水清則無魚,畀黑錢因而有積極的社會功能!是耶非耶,今時今日答案應該很清楚,沒有人再會死撐了吧!
反對性騷擾 其實是反對特權
我相信性騷擾的議題也如是。上世紀提起性騷擾,很多人都認為只是「茶杯裏的風波」,或是辦公室政治等瑣事,公眾的容忍度很高。然而時代不同,社會觀念趨向認同平等、抗拒特權,而性騷擾正是有權者運用其權勢的惡行,愈來愈多人認為不應繼續縱容。事實上,反對性騷擾其實是反對特權。
#MeToo在本地發酵,是由「香港欄后」呂麗瑤啟其端。她在上周四凌晨23歲生日之際,在Facebook發文,指13、14歲時曾應邀到教練家中,教練藉口為她按摩而對她性侵。呂麗瑤曾就讀的培正中學表示,知悉事件後隨即停止有關該名外聘教練的工作。體育界以至行政長官均發聲明支持呂麗瑤,並稱會積極跟進。
有意見認為,呂麗瑤為何在事發多年後才揭露事件?到事件公諸於眾,警方立即派人到學校了解情况,但為何呂麗瑤仍然不主動報警求助?我認為風雨蘭總幹事王秀容的評論最中肯:「現時外界對她(呂麗瑤)是否報警可能有壓力,但她已成功引起社會對性暴力的關注,是否報警應由當事人決定……在處理性暴力個案時,會先建議受害人照顧好自己,不要承擔太沉重的壓力,最重要是當事人的復原,無論怎樣做,外界都應該支持。」
曝光事件喚關注 已是重要貢獻
法律界人士應該清楚,屬於刑事罪的非禮和強姦要成功檢控並不容易。辯方慣用的手法是指證受害人與被告其實關係密切,受害人往往是在事後因某些原因才指控被告非禮或強姦。以此辯解,被告很大機會脫罪。有些性騷擾行為並非刑事罪行,只能以民事訴訟處理,事發時往往沒有第三者在場,原告人必須詳細憶述被騷擾的詳情,喚起傷痛回憶,是另一場痛苦經歷,要面對第二次創傷。當事人有勇氣站出來,把性騷擾事件曝光,喚起公眾關注,已經是相當重要的貢獻。
體育界頭面人物雖然紛紛出面譴責,但據平機會在2015年做的《性騷擾──體育界問卷調查》結果,在57個回應的體育總會中,只有7個報稱制定了書面反性騷擾政策。平機會認為「調查結果令人困擾,很多運動員教練、職員和家長顯然沒有獲得充分的資訊,以明白哪些行為構成不受歡迎的性要求,或不受歡迎的要求以獲取性方面的好處……體育總會應在發生性騷擾事件之前,採取行動加以預防」。
很明顯本地體育界並沒有做好預防工作,很多公開譴責其實都只是事後孔明。本地大部分體育總會都接受政府資助,據平機會的指引,性騷擾除了犯事人,其所屬機構也要負起責任。#MeToo風潮之後,政府應該下令所有接受政府資助的體育總會都要訂立一份反性騷擾書面守則,杜絕有權的人繼續濫權。
原刊於《明報》,獲作者授權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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