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2018年4月19日,前行政長官梁振英出席第12屆台海論壇,題為「青年領袖談未來」。以下為他的主禮致辭。
首先介紹自己:我祖籍山東威海,就是清朝北洋水師基地的威海衛。我屬馬,生於1954年的甲午,雖然不是1894年的甲午,但是我對甲午海戰和戰敗的後果感同身受。我父親屬豬,生於1911年的辛亥;我姐姐屬牛,生於1949年。二戰時期,我母親在日本佔領香港三年零八個月期間經歷了苦難。在我這一代土生土長的香港人當中,有我這樣家庭背景的人不少,稍為有思想的人,對近代歷史的一點一滴,都有強烈的代入感。
「青年領袖談未來」是很好的主題,尤其是作為「台港論壇」的主題。我現在並不是青年人,但大家朋友可以相信,我也曾經年輕過。40多年前,我在英國留學,經常和其他香港同學通宵達旦的談國家的未來、談香港的未來。畢業後回到香港,我經常到內地講課,談改革開放的未來,談國家四個現代化的未來。
共同的未來 不同的經歷
當年的未來,有些成為現實,有些變成過去。總的來說,我們的今天比過去想像的要好。今天,在談我們共同未來的同時,我想是不是應該回顧一下過去?在這裏我想談點個人經歷。
1978年10月1日,我在香港一家書店買了這個小的白瓷人像。這是一個正在擼起袖子的小姑娘,一臉神氣。我在底座寫上三行字:「放手大幹,四化有期,富強在望」。這是我作為一個24歲年輕人對國家未來的盼望。
同一年,20幾位香港的專業人士,包括律師、會計師、工程師、測量師等走在一起,經常利用公餘時間,自己付路費,到大陸講課,傳授專業技術。1979年更成立了「專業人士促進現代化協會」,人稱「四化協會」。同年,深圳經濟特區成立,我們用糧票排隊吃飯之後,和深圳的官員一起做深圳的城市規劃。坐下來,我們第一個問題是:「目標人口數目是多少?」(這就是在當年談未來)。深圳說30萬。我們不同意,說目前僅2萬人,哪來30萬人住在深圳?今天,深圳從一個小漁村、小農村,發展成為人口1,000多萬的現代化大都會,GDP總額超過香港,人均GDP高於大陸所有其他城市。騰訊、華為、大疆都是深圳公司。未來,原來可以來得這麼快。現在我每次到深圳,總有點「與有榮焉」的感覺。
我們和深圳的交流很快發展到廣東其他地方,我在招商局在蛇口的培訓基地講課(全國公開招聘來到的年輕幹部,叫這個小石頭房子做「延安大學」),我在珠海的共產黨黨校也講過課。上個月,我在一個公開硏討會上用12個字總結40年改革開放的成功要素:「攻堅闖關,借鑑學習,艱苦奮鬥」。
中國房地產高速發展
八十年代中,在各種各樣的改革之後,土地使用制度和住房制度改革擺上日程。1986年開始,我在上海幫忙,準備推出土地使用制度和住房制度改革。30年前的3月22日,上海發放了這份我參加起草和翻譯的標書,實現房地產的有償使用,房地產市場應運而生,通過市場力量讓土地可以「地盡其利」。用今天的話,就是讓市場在土地資源配置中起關鍵作用。30年後的今天,中國大陸已經是全世界最大的房地產市場;中國各地賣地收入和建設城市開支,成為良性循環,大陸出現了人類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大規模和高速的城市建設;大陸老百姓的住房條件大幅度改善;住房擁有率比香港高。早前我說過:「未來,原來可以來得這麼快」。在這裏我加一句:「只要跑道對了,中國人是很好的跑手。」
當年,為了準備賣地,我在香港的辦公室和上海的官員王安德先生趴在桌上寫標書,把筆拿在手上的時候,我不經意的說了一句:「安德,我們在寫歷史。」30年後的今天回頭看,我們當年確實翻了中國歷史沉甸甸新的一頁。
當時香港的地產商對投資大陸房地產不感興趣,認為大陸房地產市場沒有未來,今天,香港多數地產商主要在大陸新增投資,說明人們會不斷的修正對未來的看法。
研判未來 必須客觀
1984年中英兩國草簽了關於香港前途問題的聯合聲明。1988年我當了基本法諮詢委員會的秘書長,協助起草香港特別行政區的《基本法》,經常和社會各界別各階層一起談香港回歸祖國後的未來,一起探討問題,解決問題。當年有一部分人認為一個國家不可能有的兩種政治制度,兩種經濟制度,兩種社會制度,兩種司法和法律制度,以及兩種貨幣制度,今天都成為我們習以為常的生活一部分。30年前我説《基本法》草案徵求意見稿規定:香港回歸後會繼續使用港幣,有人說我太年輕,大陸解放的時候未出生,日本佔領香港的時候更未出生,經驗是:政權一換,馬上就要換鈔票。一位美國的諾貝爾獎經濟學者更公開說:「一個國家不可能有兩種貨幣,港幣必然會被人民幣排除。」把香港嚇得半死。今天,港幣不僅仍然是香港的法定貨幣,而且促成了香港作為主要人民幣資金池的作用,為人民幣的國際化作貢獻。八十年代不少人把香港的回歸說成九七大限,97年至今,香港保持了繁榮穩定。這些經歷告訴我:要準確研判未來,必須客觀,必須看大局,看大趨勢。
上海首次賣地四年之後的1992年,我參加了我第一次的兩岸三地活動。當年中國註冊會計師協會與香港會計師公會,聯合舉辦海峽兩岸和香港證券交易與管理研討會。台灣的代表團一共105人,包括各大證券公司和會計師事務所的負責人。中國財政部張佑才副部長在開幕致詞中的一段話值得我們重溫:「1990年11月和1991年4月,上海、深圳兩市先後批准開辦了證券交易所,今年上半年上海深圳兩地交易所上市股票達40種,股票市值600多億元,直接參與股票投資的公眾超過100萬……台灣證券市場,無論從股市規模還是交易額來看,在四小龍中均名列前茅。」
在離開上海,回來香港的路上,香港代表團的成員大多數認為:在爭取中國大陸企業上市的問題上,香港爭不過台灣,因為香港人的普通話不靈通,而且台灣和大陸的商業文化比較接近。1993年,也就是25年前,中國大陸第一家企業青島啤酒來香港上市。今天,香港交易所上市的企業當中,有50%是大陸企業,佔在香港交易所上市企業的市值70%。在我當行政長官任期內,滬港通和深港通相繼實現。
在專業服務方面,2001年,我在香港發起成立專業聯盟,網羅了所有十個專業團體作為團體會員,共同努力試圖開拓大陸龐大的專業服務市場。當時我被一位名嘴在電台上連續批評了三天。今天,香港的會計、測量、建築設計、城市規劃、園林規劃等專業的收入主要來自大陸。今天,亞太地區國際級的專業事務所負責人的寶座已經有香港人坐上,因為香港人有中國優勢。
人的機遇和發展 離不開時代
我開始的時候談了點我上一代的過去。我現在也說兩句,怎麼看下一代的未來。人離不開社會,人的機遇和發展離不開時代。我父母從山東離鄉別井,飽經苦難,有他們一代的時代背景。我畢業後趕上國家的改革開放,趕上大陸發展的快車,見證了大陸從貧窮落後,發展到今天的整體小康,這是我的時代。我三個子女年齡在25至29歲之間,他們的時代就是國家從小康奔向富強,他們的未來就是為中華民族復興奮鬥的30年。傳昕、齊昕、頌昕三兄妹名字裏面都有一個「昕」字,寓意「希望」,希望就是對未來的預期,我預期他們一代的未來充滿希望。他們沒有取英文名字,外國人叫他們的中文名字,叫得很準,也叫得很親切。他們沒有拿外國護照,因為我相信他們的未來,他們的未來不必有英文名字,更不要外國護照。
我很羨慕香港的年輕人,他們比我們這一代有更大更好的舞台,這個舞台就叫中國,他們在國際間有更高的地位。他們不僅是談粵港澳大灣區的未來,他們是會看到大灣區的規劃開花結果。他們不僅是談一帶一路國際合作倡議的未來,他們是會和各國人民共商、共建、共享。他們不僅是談國家的未來,而是融入國家在國內國外的發展大局。在奔向富強的道路上,他們不是旁觀者,不是啦啦隊,他們都是跑手。這條路也許並不平坦,也許有些曲折,但是方向肯定是對的。經過40年的改革開放,我們這一代有足夠的成功經驗,青年一代有足夠的能力,這就是信心──堅實的信心。我相信,只要我們兩代人共同努力,30年後,當我們90歲、他們60歲,大家再坐下來講過去,談未來,我們會同樣的談得很愉悅,很自豪。
青年領袖談未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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