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2018年5月3日，團結香港基金會邀請清華大學國家金融研究院院長、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前副總裁朱民先生發表演講，題目為「中美貿易摩擦牽動環球格局」。座談會環節，由團結香港基金副主席馮國經博士主持，香港科技大學兼任教授陳家強博士、南豐集團董事長及行政總裁梁錦松先生，與朱民院長一起探討香港人關切的經貿議題。
朱民：產業多元化 開拓新空間
馮國經：香港有什麼貢獻，能幫助穩定全球貿易體制？如果不幸地發生貿易戰，香港怎樣保護自己？朱教授回答。
朱民：我認為貿易摩擦成為新常態。經過十年二十年，貿易摩擦仍會發生。即使特朗普無法連任總統，但美國民粹主義已經延續。與此同時，中國變得強大。美國對中國的焦慮愈來愈大，所以中美貿易摩擦會變成新常態。
我們怎樣保護經濟增長，怎樣保持金融市場的穩定？貿易是香港經濟增長很重要的部分。如果貿易下降，香港會有影響。從香港本身來說，產業結構和經濟結構多元化，發展新的科技行業，總之把中國的貿易方向帶領其他地區。這既能保護自己，同時當貿易戰在市場上變成常態以後，不受負面消息影響市場。
香港是全球第四大貿易市場，而且是自由市場。香港可以幫助中美之間的溝通。中美出現摩擦時候，香港利用它的特殊地位，在中美貿易、技術轉移、交流、投資，其實擴大香港的空間。
當中國把貿易更平衡的話，不再依賴美國，轉向其他國家，那麼東盟、一帶一路的作用愈來愈大。香港支持內地，也跟着內地轉向東盟和一帶一路的貿易結構。我覺得這個空間挺大，而且推動一帶一路。這是新的發展機會。
馮國經：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在座各位都有自己的投資。聽過你今天的分析，多元化有什麼用處？為什麼要多元化。
朱民：無論如何多元化是一個平均數和綜數的波動。如果沒有多元化的話，極端情況下是生死之爭。多元化是賺錢賺多賺少的問題。今天多元化比以前更重要。
梁錦松：善用香港獨特地位
梁錦松：剛才馮國經博士問的兩條問題，我先回答後一個問題，因為我也是做投資的。多元化是非常重要。投資者除了留意公開市場外，也留意非上市公司為主的私人市場。
剛才馮國經博士問在貿易摩擦裏，香港扮演什麼角色？朱民把貿易戰認為是貿易摩擦。我自己認為貿易戰是守成大國和新進大國的摩擦。一個守成大國不願意讓新進大國搶自己的優勢。貿易只是一個開打的藉口。
朱民說過美國出現貿易逆差，反映美國利率政策、財政政策出現問題。我認為其實如果美國賣多一點高科技產品給我們中國，就完全解決貿易逆差問題。但現在美國認為中國「你沒有把我要求的東西給我，所以我就打擊你的知識產權，打擊你的高科技。」所以我們應有心理準備去應戰長達十至二十年的糾紛或戰爭。這場戰爭不是傳統的戰爭，而是在金融上、經濟上的戰爭。
我們經常說美國為何強大？除了創新能力優秀之外，主要是兩個因素：一個是美軍，一個是美金。美軍強大，美元就廣泛投到全世界的金融市場裏。所以以後人民幣國際化是避不了的，怎樣在貨幣戰爭不敗，我覺得這是值得思考的問題。
香港可以做什麼？最少有幾個方面：
第一、我們要堅決守住一國兩制。不能因為種種原因，偏幫任何一方。我們不能把「兩制」摒棄，因為國家很可能有需要利用香港的一國兩制，無論是金融市場、貿易市場，還是知識產權，跟其他國家進行貿易。
第二、我們在人民幣國際化有很大的作用。因為人民幣國際化肯定要向外走動。但中國是貿易的順差國，國外對人民幣的需求不多。跟美國逆差國不同，國外人對美元需求較多。我們的金融市場，暫時難以擊敗擁有數百年經驗的西方市場。人民幣向境內和境外發展，而香港是境外最大的人民幣市場。怎樣利用我們的市場，完善人民幣體外循環。這就是香港的作用。
如果貿易戰開打時，港幣可能有一定的作用。畢竟港幣是與美元掛鈎，暫時不能與人民幣掛鈎。怎樣利用港幣與貨品清算。在國際市場上，怎樣不完全用美元，改用人民幣清算，我覺得值得思考。
陳家強：美國發動貿易戰源於霸權心態
馮國經：您們兩位說得非常好。現在全球是一體化的世界，國與國互相聯繫。這個情況下，每一舉動不是零和遊戲。現在有一個趨勢，非零和遊戲變成零和遊戲，對全球衝擊非常大。如果香港能堅守自己的地位，堅守一國兩制，能扮演監察角色。港元的功能，香港國際金融中心的地位，都能幫助國家。陳家強教授，有什麼看法？
陳家強：剛才馮國經博士說的觀點，非零和遊戲變成零和遊戲。我覺得這不是世界的觀點，這是美國的觀點。美國本來鼓吹自由貿易，現變成零和遊戲的貿易主義。我們可以想為什麼美國要走這條路？美國以前支持自由貿易，可是為了對抗蘇聯等共產主義而改變。美國人總是想像美國自己是世界第一。這特點不是只有特朗普一個人獨有，而是所有美國人都有這種霸權主義的心態。
我們中國要保持自由市場貿易。雖然美國對中國有威脅，但中國還有不少盟友，所以我們如何通過改革開放，開放市場，增加多些朋友。長遠來說，這樣中國才能與美國抗衡。
中美貿易戰是一場長久的冷戰爭，因為沒有明火明槍去打。香港怎樣發揮力量去應對？香港是個小地方，很難影響國家之間的事。但香港擁有獨特地位，很多國家的經濟活動利用香港作為中心，說不定容易處理糾紛。
但如果美國與中國的經濟維持衝突的話，怎樣保護香港？要保持香港一國兩制、金融市場、法律制度，讓外國投資者對香港保持信心，才保護香港獨特地位。說服中國和外國的企業去融資，香港也扮演重要的角色。
多邊貿易體系的出路
馮國經：時間關係，我問三位最後一題，如果中美貿易戰長此下去，全球多邊貿易體系會出現問題，如何應對這個大氣候？
朱民：多邊貿易是重要的事，WTO（世界貿易組織）正在完善之中，但美國不作為就很困難。美國不願意把貿易爭端的事向WTO匯報，而是推出301調查，WTO就沒意思了。美國不任命WTO的法官。今年年底，WTO的法官只有一人，一個人怎樣開庭？不能討論呢！WTO的法官很重要，除了談判，最主要的功能是協商貿易爭端。現在沒有法官，協商功能中斷，對世界貿易很大影響。美國現在往邊走，世界其餘各國需要團結起來抵抗。但現在美國很強大，很霸道，各國元首都前往美國協商。特朗普設立關稅，只有30天豁免。歐洲是世界最大的貿易區，美國設立限制的話，對歐洲損失不少。所以歐洲、中國、香港在貿易上發揮很大的作用，共同努力推進多邊體系。多邊體系在中美貿易戰中所開出的一條新戰線。
陳家強：這是關鍵時刻，中國要強調自己走多邊體系之路。無論是一帶一路，或者是其他聯盟，中國毫無顧慮地發揮大國義務，幫助其他國家。
梁錦松：除了美國，西方各國都顧慮中國的快速崛起。我覺得國家目前採取的措施是對的，很淡定。淡定，有四個意思：第一、我們對自己有志氣；第二、我們有長期的準備；第三、控制國家裏的民粹主義；第四、合理推動多邊主義。目前現在的機構如WTO解決爭端，不行的話，多邊主義還是有其他方法解決。我們堅持改革開放，也對所有國家一視同仁，走市場的道路，最終世界還是可以一起合作的。
馮國經：最後一句話，在多邊體系發展中，我看香港能扮演重要的角色。
中美貿易摩擦牽動環球格局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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