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已有近4個星期之久,烏克蘭軍民持久抗戰的決心之強,相信一定出乎普京意料。美國總統拜登雖然聲稱不會與俄國開戰,但北約的物資及軍事裝備源源不絕地供應烏克蘭;事實上,烏國已成為北約的「代理人」戰爭。在態度上,英國最為強硬,法國似欲擺平事件;德國則初猶豫,隨着戰事日趨激烈,態度也積極起來了。
停火談判 雙方各有所得
如果俄國這場戰爭判斷失準,並不表示烏克蘭可打敗俄國;如果北約不參戰,烏克蘭最多只能打個平手。平手停火談判就表示雙方有所得,亦有所退讓。對烏克蘭而言,全國已有多個城市被炸,出走難民已逾300萬,人民亦死傷慘重,此情此境,停火最好。從莫斯科言,軍事攻擊不順利,世界輿論一面倒反侵略,經濟制裁令人民生活面臨崩解,而中國的準同盟團結也開始動搖,可謂陷入四面楚歌的地步。如果有人作中間人拉攏雙方談判,水到渠成的機會頗大。在這方面,中國可以有一個積極的角色。
但是,眾所周知,坐下來談歸根到柢有兩大問題:一是作為全世界最大領土國家的統治者普京,他的世界觀是怎樣的,這會決定他的讓步程度;以及俄國的所謂安全紅線,兩者關係密切但並不一樣。普京執政已達20年之久,緊握俄國的政經軍商之命脈。在他治下,俄國逐漸恢復一個強國的架勢,他亦跟西歐建立了良好關係,並且出兵鎮壓格魯吉亞及車臣分離分子,2014年更重新佔領克里米亞,西方諸國對其莫之奈何。
史家談普京野心:重現沙俄
後蘇聯時代的混亂結束了,俄國蘇醒了!普京變得躊躇滿志。英國著名歷史學家費格遜(Niall Ferguson)指出,普京的最終野心,是將沙皇時代的俄國重現於當代。在2019年《金融時報》專訪中,普京毫不隱蔽地承認,沙皇時期的彼得大帝(Peter the Great, 1672-1725)是他心目中的英雄。雖然普京曾經是一個共產主義者,但他並不欣賞列寧及斯大林。在彼得大帝的統治下,俄國躍為一個歐洲強國,他強力引入歐洲的髮式及禮儀、建立現代化軍事工廠、派人出外學習最新科技,與鄰國簽訂和平協議,建立新首都聖彼得堡(Saint Petersburg,普京誕生於此城)。近半個世紀後,繼承彼得大帝的凱德琳女王(Catherine the Great)可以驕傲地稱「俄國是歐洲的一個國家」(Russia is a European state)。
然而,俄國對歐洲始終有一種自卑的情意結,因此也有一種反西方的情結。普京實是一個傳統主義者(traditionalist)或沙文主義者(chauvinist)──他的內閣會議室辦公桌就放了彼得大帝的雕像。普京大力批評列寧及斯大林所建立的政治制度;而對改革甚至葬送這種體制的人──戈爾巴喬夫──在其3月2日誕辰的時候,卻送上祝福。很明顯,普京並不惋惜蘇聯的崩潰,反而更痛惜沙俄羅曼諾夫王朝的消逝。
去年7月,普京發表〈俄羅斯人和烏克蘭人的歷史聯繫〉(On the Historical Unity of Russians and Ukrainians)一文,內裏強調烏克蘭之獨立實是一個「歷史的歪曲」(historical anomaly),換言之,俄羅斯有必要與烏克蘭「統一」,當時似為入侵烏克蘭作了歷史及理論論述準備。有理由相信,普京之論點極受當代俄國極端保守的哲學家及政治活動家杜金(Aleksandr Dugin)所影響,他著作甚豐而影響大。杜金是一個東正教的狂熱分子,反抗西方的基督教及天主教,極端反美,並認為「美國應該被摧毁」。他認為俄國與烏克蘭的戰爭不可避免,而且他是普京佔領克里米亞的強烈支持者,並認為「俄國的復興只能止於基輔的佔領」。
談判桌上如何妥協 考量政治智慧
作為政治領袖,普京自有其地緣政治考慮。他吸收拿破崙及納粹軍隊能深入俄國而幾乎到達莫斯科之教訓;烏克蘭領土廣闊,若失去烏克蘭,數以千里計的緩衝區域也就消失了。如何令烏克蘭成為中立國,是談判桌上的重要問題。北約及烏克蘭一定會堅持民族自決及民主政制,而莫斯科會堅持一條疆土紅線,其間如何妥協?就要考量雙方的政治智慧。雙方都有迫切願望停火,但是如何取得一個持續的停火呢?當然,談判不會一蹴而成的。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