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後社會風氣敗壞,學校重生
香港和中國戰後的情況,除了生活上的艱苦,在靈性上亦受到嚴重的破壞。正如聖公會《港粵教聲》復刊中曾貫穀牧師所述:
「在地若天」此吾人之想望也。不幸吾國情形與地獄相似者甚多。
以道德言,我國固有之道德標準 ——「仁義禮智」,已不存在。
「仁」者仁人而愛物也。唯在戰爭中吾人習見死亡痛苦,心靈化為木石,對於一切不仁之事,熟視無睹,無動於中。
「義」者宜也,見利不妄取,見惡不妄行,昔人之所謂宜也。……今也義字之解釋,與前無異。不過貪污舞弊視為適合時宜,而不貪污不舞弊視為不適合時勢。……以前之廉潔忠貞視為愚拙之行為,而貪污舞弊社會親朋反視為平常之行為矣。
「禮」者敬也。昔之敬人也,在於齒、德、智。今之敬人也,以其財、勢、權。敬之方式同,唯敬之對象,已有差別。鄉黨之有齒、有德、有智、而無財、無勢、無權者,皆在不足敬禮之列。而對於社會有財、有勢、有權者,致敬唯恐不多,執禮唯恐不恭,其道德、學問、人格不計也。
「智」也致也。凡一切致知格物,而致國家於富強之道者古旨皆謂之智。今也不然。 善於欺人、欺民、欺國者乃得謂智而一切循規蹈矩之人乃為不智。是人也欺人之方愈高,害人之法愈入,則其智愈深。否則反是。
凡斯所言,俱為吾國普遍之現象。吾國迨已變成魔國。
鑒於戰後生活艱苦,道德淪亡,風氣敗壞,聖公會亦盡力投入協助改善情況。除在教會屬下各院校舉辦各種社會服務外,亦鼓勵屬下學校除注意增進知識技能外,要以育成良好人格為目的。為樹立良好做人和教學榜樣,以供師生學習。何會督在聖公會英文版 Outpost 1945年復刊中,特別提及一名「我們自己的學校」——聖士提反女校高中畢業生李綠華。她於戰前在聖士提反女校就讀時,對外籍教員寶興懌姑娘(Miss Beatrice Pope,其後成為協恩中學副校長)十分仰慕。在歐鏡新校長主辦的課餘義學中(平民學校),她每逢星期三和星期六,利用下午不用上課時間,幫忙開班為高年級的街童授課。可惜李綠華的家人極之反對她受洗,希望她遠離寶興懌姑娘和聖士提反女校一班友好的活動,並用盡一切方法促使她改變想法。為達目標,甚至將她送到上海的書院繼續學業,也不讓她留港進入香港大學,更企圖安排她與異教徒結婚。但李綠華立場堅定,等待適當時候,她便以不失敬重長輩的態度說:「我會成為基督徒,並將自力更生。」
從此,李綠華便成為聖士提反女校的教員,帶領宿生參加夏令營和晚上於靈修室崇拜。其後,得到歐鏡新校長和寶興懌姑娘的幫助,她到了山東烟台,任職一家聾啞學校的首位廣東話教師,經歷了特殊教育工作後,她回到香港,成立一家只有三個學生的學校,憑她的盡心盡力,學校不久得到香港政府的資助,成為華南首間聾人學校。她本人亦得美國名校的獎學金和香港政府資助旅費,於太平洋戰爭前的1941年11月抵達美國進修學位。學成逗留在美國的聾人學校任教,期間再獲得倫敦殖民地辦事處的獎學金,遠赴英國入讀曼徹斯特大學專科進修。戰後她回到香港,在九龍重開聾人學校,並與一眾教牧分享她的經歷。
戰後的聖士提反女校,經歐鏡新校長努力改善教學環境和質素,到了1947年7月,學校已有超過600名學生,其中記錄了446名女生,212名男生,校董會決定新學年開始停止男女校的運作,男生只收到八歲大的小童。歐鏡新校長於1949年榮休,由來自愛爾蘭的英純真女士(初上任時用上中文名字「英桃」女士,Miss Katherine Dalton Cherry)接任。英純真校長在任的11年間,正值香港經歷戰後復原,經濟急速發展的年代,她對學校最大的貢獻,正如何會督所說:「她是學校三大價值的保衛者:力阻英國的商業主義在校內成長;鼓勵詩歌、美與人生的價值遠較金錢為大;阻止香港商業社會對學校的不斷侵蝕。」由此可見,英純真校長於1960年榮休時,給予聖公會和聖士提反女校一份亮麗的成績。
校務報告書
校長英桃女士(Katherine D. Cherry)
在余執筆寫此報告前,曾翻閱過去兩年之報告書,深受感動與鼓勵,蓋自一九四六至一九四九僅屬三年,而聖士提反女校已從艱苦中獲致迅速之進步,校舍內外粉飾一新,小學校舍亦已於本年六月落成,並蒙程天斗夫人(Mrs T.T. Ching) 主持開幕禮,足供七百一十名學生應用之校具亦已置備。
自幼稚園以至第一班之學生,均能認真向學,本屆第一班之學生,因有三年之正常教育,參加會攷時當較往屆為佳,本年復增設家政一科,在家政室中,各生皆興緻橫溢。
本校各項設置,雖未全復戰前水準,然各重要事項均已按步處理,瑣碎細務,亦皆着意改良,如閱書樓現已請政府撥發新書櫃,以便儘量採購新書,化驗室亦急待裝置設備,以適應科學教育之需要,前政府贈送之臨時校具,現已代以柚木之卓椅矣。
關於校舍,尚有可記者,查本校奠基石上之刻字,戰時為日敵所毁,現已重新雕刻妥善,唯以前刻字未有存稿,今所刻者,乃據各教員之憶述耳,以後當攝影存底,以備萬一之用。
獲得文憑之學生,人數今年亦比去年較多,計得香港大學入學証書者一人,離校証書者二十人,余希望此為程度提高之先兆。
課外活動方面,有華光團(Wa Kwong Club)之設,現已併入學生會,又有暑期貧童義學,及聖誕貧童晚餐,除此三者外,更有學生二人服務於家庭福利會所舉辦之女子會(Girl’s Clubs),年初本校學生嘗往工廠參觀,又往參觀在大學堂圖書館展覽之畫展,高級生曾往觀由香港戲劇會(Hong Kong Stage Club)演出之 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不可兒戲》)及電影 Wuthering Heights(《咆哮山莊》),參觀英國文學會每星期在梅夫人婦女會(Helena May Institute) 放影之益智電影。
外賓之來參觀本校及演講者有鐘博士(Dr. Stanley Jones),候會督(Bishop N.V. Halward),羅天樂博士(Dr. Lautenschlager),黎女士(Miss M.C. Knight),黃玉梅女士及嘉會吏(Canon G.K. Carpenter) 等。
最後謹向教育司致謝其幫忙及關懷。
余相信余等必能一致為前途而工作,「本信而進前」“In Faith Go Forward”!
從英純真校長接任後首份校務報告書看(1950年),對戰後重開學校的發展,有更深刻的了解。資料提供:香港聖公會主教府檔案 Diocese of Hong Kong Island—Secondary School(SS)—St. Stephen’s Girl’s College(SSGC)SSGC(11)3/1946—11/1960,File No. 101。
校內死亡事件,鬼影幢幢
現時的聖士提反女子中學,不論是中學、小學或幼稚園,均不設立寄宿生名額。在50年代,可能是女校和曾經提供寄宿的緣故,校內鬧鬼的傳說正是揮之不去,更何況聖士提反女校的原址地段,於香港開埠不久的1862年,已是穆斯林回教徒的墓地。在香港抗日戰爭初期,校舍被安排作救護醫院,不少因失救而死亡的事件曾發生於校舍內。其中包括深受學生和教職員愛戴的外籍教員夏女士(Miss Dora Emily Hazeland),她退休後,於戰時初期,病逝於校舍改設的醫院內。
當年最轟動的記載,是中國著名女作家蕭紅。她於1940年抵達香港,1941年7月生病,曾轉治於不同的醫院,因為香港淪陷,最終安排到聖士提反女校校舍改設的醫院,並於1942年1月22日病逝,享年只有31歲。經火化後,部份骨灰被友人私下安葬於聖士提反女校後院的山坡下。
其他觸目的死亡事件發生於1949年9月21日星期三晚上,聖士提反女校一名12歲寄宿生梁淑慈(Leung Shuk Chi)在校內的圍欄滑下時,從20呎高墮下,頭部着地,頭骨破裂。學校的值班教員巴師奶(Mrs. Bassadona)立即召喚那打素醫院的雅士頓醫生(Dr. Ashton) 前來急救,並將受重傷的梁淑慈送到瑪麗醫院,她當時一直昏迷,延到翌日晚上7時死亡。梁淑慈在校內屬好動的寄宿學生,於學校有兩年寄宿生活經驗,從沒有製造麻煩。但性格屬假小子(Tom Boy)型、好動,在教師不在場時,有在樓梯圍欄滑坡的習慣,亦發現她爬樹和爬越大閘的報告。經校方和警方調查,此事件純屬意外。校內鬧鬼的故事隨着1967年取消寄宿後,慢慢被新生所遺忘了。
何明華會督對中國和香港的愛戴和鼓勵
對於抗戰勝利後的中國,國共內戰,互相爭鬥,內陸一切善後復興工作停頓。對於國家的分裂,聖士提反女校高年級女生均感沉痛。相對地,仍是英國殖民地的香港,憑着獨特的政治和地理優勢,從戰爭破壞中快速復原。至於戰後香港發展的預測,早於1945年,何會督已觀察到香港極可能成為連接中國的一個重要商業城市,陸路和航空交通將會前所未有的方便:從廣東、廣西、江西南部,連同長江流域一帶地區的工商業,將以陸路和鐵路與香港連接,鐵路網絡更遠至越南地區。談及戰後香港會否交還中國,正值國共內戰,何會督有深刻的體會。他接觸在中國居住受過教育的華人,均認為香港重光後應回歸中國。但對到達香港的中國難民來說,觀點便剛好相反,認為香港應保留英國管轄的特殊地位。
當時遠東的局勢十分微妙難測,特別是在自由中國和被佔領(解放)地區人民之間,相互情感的關係,因政黨不同而分離。何會督指出牧師的工作必須有很強的洞察力和同情心,能幫助重建華人家庭間的關係,不論他們身處佔領區與否。何會督認同牧師回去佔領區工作行為明智,並為他們禱告。何會督更指出:「作為基督徒,宣道工作不能靠邊站於某個政黨,若我們於共產地區下失敗,不是他們的問題,而是我們的錯。」……「經歷八年戰爭後,中國仍然前進,它從沒有想過放棄,繼續做不可能完成的工作,這也是觸動我們心靈的原因。」…… 「香港從戰爭的破壞中重建是一場艱苦的工作 … 本着對未來的勇氣和信心,我們進前。(So with courage and faith for the future we go forward)」
*鳴謝:
限於筆者的水平和能力,文中謬誤在所難免,敬請學者和廣大讀者批評指正。文中戰後學校的資料,幸蒙香港聖公會主教府檔案室提供,特此致謝。此外,非常感激聖士提反女子中學現任校長周維珠女士(Miss Maggie Chau)和負責學校檔案的黃錦璇老師(Miss Candy Wong)。她們在百忙中,為文章提供學校珍貴的歷史照片,並指導研究學校歷史的方向,在此表示誠摯的感謝。最後,亦是最重要的,是感謝小女兒林以麗,有幸她就讀於該校小學部,給予筆者有機會編撰這篇文章,並祝她本月生日快樂。
下期預告:聖士提反女子中學110周年紀念歷史圖片回顧
(圖片: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