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香港大學通識教育部成立20周年紀念。為隆重其事,該部門2月上旬特舉辦「學友30光年真情流露」座談會,邀請本地殿堂級歌手張學友親臨港大,與通識教育部助理總監黃志淙博士、社會學系副教授吳俊雄博士及學生張嘉倫對談,一一細數張氏入行30年的點滴。本文為座談會發言整理。
問:座談會主持
張:張學友
做好本份 就是我的基本哲學
問:你入行30年的信念和哲學是什麼?
張:剛入行的時候,處於摸索的階段,對行內的事物感到陌生,同時發覺自己不懂的事情太多,要學習的事也很多,可以說是一片空白。入行工作30年,其實背後並沒有甚麼特別的信念及哲學,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努力工作。當遇到問題的時候就要面對──在30年光境裏,會有一代又一代的歌手冒起,因此,首先要接受改變,然後慢慢完善自己。我認為當歌手跟做其他事情一樣,最重要做好自己本份。這就是我的基本哲學。
問:你的生涯發展,與香港樂壇可謂時刻同步,你入行的時候可說是本地樂壇一個高峰期,那時候有什麼感覺?
張:猶記得第一次參加樂壇頒獎典禮,當時我只出了第一張專輯,沒有經驗,與許冠傑、譚詠麟、關正傑等前輩同台,感覺戰戰兢兢,在整個頒獎禮上幾乎不敢昂起頭來。這個緊張的階段其實維持了好幾年。
問:但很快你就成為香港一線的歌手了。在萌芽期到成為「四大天王」之間的階段,當中有什麼突破點?
張:其實獲封為華語樂壇「四大天王」之一,只是一個偶然,剛巧當時樂壇有四位表現較為出眾的歌手出現。此事是沒有人能預料的,更沒有人會知這個名稱會如此流行。不過,該段時期的確也正值我音樂事業的成熟期。經歷完摸索階段,音樂路漸趨成熟,無論是唱歌方法或是音樂方向,都開始找到自己。其實在這30年中,總有頓然陷入迷失之時,而每個時期尋找到的「正確」都是不同的。所以我認為人有需要為自己保留彈性,不斷摸索、學習,然後慢慢找到自己的發展方向,繼而完善自己。直至今天,我依然認為改變是必然的,做事也不可能一成不變。
面對重重挑戰 必須艱苦經營
問:90年代的樂壇,在商業上光明,可是文化上又有值得被批判的地方,霸權之說不逕而走。在這個階段你又怎樣自處?
張:踏入90年代後,我已經不再處於剛入行時飄飄然的狀態,但反而感覺更不實在,欠缺安全感,每行一步路都變得十分謹慎。雖然當時樂壇發展蓬勃,但歌手依然要面對隨時被淘汰的可能,畢竟作為歌手不能掌握整個市場。直至90年代初,當時競爭激烈,大部分與我同期出道的歌手都已被淘汰。幸運地,當時我沒有被淘汰,仍能繼續在這個行業內發展。由於娛樂市場並不穩定,唱片公司對歌手的限制也相對較少。與此同時,我需要重新尋找當時發展的路向,因此開始嘗試自己寫歌,希望有新的發展方向。我亦開始學習一些以往未曾接觸過的事物,例如嘗試跳舞,盡量裝備自己,自我增值。面對當時重重的挑戰,必須艱苦經營。
90年代流行文化 靠蠻勁撐起
問:90年代出現了很多具挑戰性的發展,出現了數個「跨」,其中一個是「跨地域」,你當時大概是帶頭進軍大中華市場……
張:當時來說,我國語算是不錯,在80年代已推出過國語專輯,算是最早一批發展華語市場吧。在90年代,香港雖然只有數個代表人物,可是文化依然具有相當的擴散力,於是就再推出國語專輯。
問:另一樣「跨」就是「跨媒體」。你也曾參與不少電影。當時香港流行文化以「急就章」的蠻力著稱,身處其中會否覺得每日都有不少火花?
張:其實當時香港流行文化的發展,完全是靠一股蠻勁支撐着,包括電影、音樂、電視皆是。以製作一部電影為例,大部分的製作人都沒有計劃太多便決定開拍電影,事前也沒有任何準備工夫,聚集了一班人,有個大概的故事就開拍了,甚至劇本都是即日製作(俗稱「飛紙仔」)的。究竟為何這個環境可以成就香港輝煌的時期?我現在重溫以往的作品,可能連自己都不太滿意,可是偏偏可以票房大賣。我認為是一個十分值得大家研究的課題。
問:在1996至97年,你辦了一個《雪狼湖》音樂劇,那是一件怎樣的事?
張:1997年創作音樂劇《雪狼湖》也是靠這股蠻力推動。由於在美國的時候曾經看過一場音樂劇,令我發現,無論我們在故事及音樂方面,已具備所有條件製作出類似的東西,便萌生創作《雪狼湖》的念頭。當時我在公司己有一定地位,於1995年又成功舉辦100場演唱會,因此他們對我有一定的信心,願意在任何方面給予支持,於是便製作出這部音樂劇。那時候談不上有什麼害怕的。
「好歌有好報」
問:你認為歌手對社會有什麼影響力與責任?
張:作為公眾人物,我深明個人行為對公眾會有一定影響力,因此處事的時候會相對小心謹慎。藝人每天做的事都在影響別人,我希望能盡量從細微的地方影響大眾,為社會帶來正面影響。
問:近十年,公眾對歌手、藝人的要求、期望提高,社會大眾對歌手的身份不再只是娛樂大眾。你有沒有一種挺起整個時代的感覺?
張:的確會有這樣的時刻,現在歌手、藝人的功能不只是娛樂大眾,也需承擔基本的社會責任。我不會把自己看得很大,但流行文化已成為社會大眾生活一部分,我相信歌手或藝人製作好的音樂、電影,供給大眾消閒,能夠為人們帶來快樂及正能量,對社會來說也是一種正面的影響。
當然,不一定要做孔子、孟子,也不一定要有驚人的言論才可影響世界。我相信做人是「做一世」的,努力做好自己能力內的事,最終總會有人欣賞。在音樂路上而言,我希望能走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問:學友有一句「好歌有好報」,到今時今日你還是這樣看的嗎?
一首好的歌曲未必每一位聽眾都會喜歡,但我會以一個好的標準製作每首歌曲,希望所付出的努力可以得到應得的回報。我亦希望聽眾可以願意付出去聽音樂。這是我根本的願望。
問:今日唱片銷情已大不如前,對於最新的發展,你怎樣看?
張:我沒有能力改變科技的發展。科技發展是必然的,但音樂工業的發展不應該受大眾聽歌模式的轉變而影響。真正影響音樂工業的是樂迷本身對於音樂的態度。我曾經聽過有學生提出,付錢購買音樂是一件「老土」的事,認為網上下載歌曲才是合理,這是令人失望的。
我早前接受內地傳媒訪問時曾說,若我們要與歐美比較,比的不是我們身上有多少名牌貨,而是要從最微小的地方開始做起,例如是䘙生水平、道德標準等。當大家可以用幾萬元買一個手袋,為何不可以花數元付費下載一首歌曲呢?我們要在底蘊上,而非表面上勝過歐美,要有實在的基礎,才可以與別人較量。
聽到那個學生的想法,固然會為音樂行業感到沮喪,但作為歌手,最基本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先做好自己本份。即使最後沒有人欣賞,或沒有人聽我的音樂,但起碼我是真金白銀,出心出力做好每一首歌曲,也希望別人會尊重我的音樂,尊重知識產權。
佩服歌手再次參賽的勇氣
問:你提到剛出道的十年十分艱苦,雖然自己思想很豐富,但很多意見都沒有被聽到,到底甚麼原因令你堅持下去?
張:其實這個情況到現在都一樣,我們的聲音很多時候都不一定會被人聽到的,所以有些時候就需要妥協。但到底是甚麼原因令我堅持到現在?首先,我很喜歡唱歌,我只是把該做的事情做好。無論有沒有今天的成績,我依然會將我認為該去做的事情做好。直到現在,我仍在研究怎樣令自己唱得更好,不斷突破自己,希望可以今天唱得比昨天好。
問:到了53歲,有很多東西你應該不會再計較,不會再做了。例如參加《我是歌手》……
張:首先我會說,這需要很大的勇氣。都已出道成為歌手,還要與其他歌手再比併,甚至要讓其他人評點一番,很不容易。歌手們有自己的考慮,是值得尊重的,而我亦相當佩服他們的勇氣。在30年生涯中,不斷被人拿去比較,我認為是件無奈的事,但我無法控制。所以在可控範圍內,我不太想做這件事。也要多謝大家支持,才可以令我那樣自在的(眾笑)。
張學友簡介 (摘自港大通識教育部)
首張發行專輯 《Smile》(1985) 在香港銷量高達30萬張。90年代, 學友獲封為香港樂壇「四大天王」之一,獲美國《時代週刊》列入亞洲最有影響力的50位人物之一。1993年發行的國語專輯《吻別》在華人地區熱賣,單在台灣銷售量已超過130萬張,獲封「歌神」。1995年推出《真愛新曲+精選》,銷售量突破100萬張,並獲得世界音樂大獎(World Music Awards)。1997年擔任藝術總監並主演大型原創音樂劇《雪狼湖》,共演出103場,創下華人音樂劇史上演出場次最多的音樂劇。1999年當選世界十大傑出青年;並多次被美國 Billboard 音樂雜誌評選為亞洲最傑出的流行歌手。2007年的學友光年世界巡迴演唱會一年內完成105場,創下華人歌手個唱新紀錄。2010年張學友1/2世紀演唱會以12個月內累積觀眾總數2,048,553人次,打破健力士世界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