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揚當代水墨 兩代人的藝術志業

——藝倡畫廊主持金昌玲專訪

「我很慶幸我回來了,跟母親一起,將我的興趣變成我的事業。」Daphne 道。
很多人以為經營畫廊是附庸風雅的事業,每天到不同交際場合,衣著光鮮,悠哉悠哉。 藝倡畫廊主持人金昌玲小姐(Daphne)卻說,這些只是外人看到的表面而已。從事藝術事業,也要「吃飯」。畫廊日常處理不少藝術品買賣和收藏,逃不掉一個「生意人」的標籤。事實上,畫廊可以成為慧眼識英雄的伯樂,也可以擔當藝術思潮的領軍人物;走過35個年頭,藝倡畫廊先後相中丁雄泉、趙無極、高行健等黑馬,被譽為藝壇伯樂,又樂意挑起後者的重任。Daphne 指,母親金董建平當年創立畫廊,其中目的是帶動香港當時的藝術文化,千禧年後的「新水墨運動」是當中的代表作之一。

洗盡鉛華 當代水墨絕色再現

2003年起,本地水墨大師呂壽琨率領一眾畫家,包括香港著名設計師靳埭強等,展開「新水墨運動」,希望重新彰顯和定義水墨畫的價值和地位。2008年,香港藝術館舉辦「新水墨藝術:創造、超越、翻翔」,金太獲邀擔任活動策展人一呼百應,在芸芸作品中去蕪存菁。這場運動對於金太及一眾水墨畫家是場實驗:歷經長達3,000年歷史變遷、飽受文化衝擊的水墨畫,在當代的土壤中,將以怎樣的姿態成長?對觀眾而言,這無疑是對水墨畫別開生面的認識。當代藝術中,「何謂水墨」的命題久經討論,Daphne 承繼母親的理念:「我想,當代水墨不應拘泥於水和墨、點和線、絹和紙的框架,這對畫家來說,太狹隘了。通過抓住水墨寫意飄逸的神韻,創作方法和材料都不應受限制。」
展覽當日吸引最多觀眾的是用燃燒的香支代替毛筆作畫的王天德。他以水墨畫托底,蓋以香支燒破的宣紙,營造山水間的層次深渺。展覽開幕當日,更有觀眾即席臨摹作品,引來不少賓客圍觀讚嘆。水墨也可躍然於紙外,如張羽的實驗藝術中,用茶呈現水墨化開的形態,精密優美,是一種靜態神秘的蔓延,在素淨的畫紙,展現蓓蕾綻放的千姿百態。
Daphne 指每幅作品都讓她愛不釋手,其中對王天德的作品最念念不忘。
Daphne 指每幅作品都讓她愛不釋手,其中對王天德的作品最念念不忘。
「新水墨運動」至今不下十載,金太此舉如同在水波不興的湖面扔下石子,漣漪不斷。至今回顧,Daphne 滿意地說:「現在拍賣行已開設水墨畫分類,反映行內對水墨範疇的重視,是一個顯著的改變,更是難得的突破。」現在新水墨已自成一派,Daphne 雖滿意但絕不滿足。她透露,當初母親有意成立水墨畫博物館,可是計劃經年,至今尚未在寸土尺金的香港找到落腳之處,水墨愛好者只好繼續翹首而待。

鶴立雞群 為當代藝術開闢荒土

「拋石子」對於金太來說,不是第一次。追溯到80年代,上環荷里活道藝術精品店舖林立,多以古董收藏和傳統字畫為主,固然不乏捧場客,但當代藝術始終寂寂無名。金太留學歸來見此境況,便決心創立首間以當代藝術為主題的畫廊。畫廊從置地廣場的首個畫展開始,當時尚未有固定的場所,金太便用自己的居所暫時充當畫廊雛形。Daphne 指,「藝倡畫廊是當時香港第一間代理當代藝術的畫廊,鶴立雞群。現在當代藝術的畫廊超過100間,為人熟悉的 Art Bazel 每年都在香港舉辦大型展覽,可謂百花齊放。」
金昌玲小姐與母親金董建平合影(《藝倡畫廊35周年》)
金昌玲小姐與母親金董建平合影(《藝倡畫廊35周年》)
畫廊主持人的眼光主宰了畫廊的靈魂。畫廊多次慧眼識人,丁雄泉、趙無極、高行健等尚未成名的畫家,今天大多登上藝壇寶座,成為獨當一面的大師。那箇中的竅妙想必更引人入勝。然而 Daphne 搖搖頭:「當中沒有什麼祕笈可言,靠的全是『緣分』二字。」
起步之際,中國正值改革開放初期,訊息流通沒有現在那麼方便,香港與海外交流更為頻繁。Daphne 的外祖父——著名船王董浩雲時常航海出差,廣結良朋。董老先生熱衷藝術,曾買下不少海外華人嶄露頭角的佳作以作支持,因此結緣。金太早年赴洋留學,對海外畫家作品「中西合璧」的思維多少有些理解和共鳴。
金太在與藝術家的通信中流露出憐惜之意,她提及一些藝術家為了融入西方藝術界而奮鬥,卻在東方藝壇無人問津。這位藝術家便是董老先生的朋友趙無極,他的故事讓 Daphne 最為津津樂道。Daphne 指,現在聲望甚高的趙無極跟 30年前比較,實在不可同日而語。當年趙無極在法國薄有名氣,初進東方藝壇,金太在香港藝術館向收藏者介紹畫家趙無極的作品時,收藏者大為驚嘆:「原來西方有如此優秀的華人畫家!」俄亥俄州立大學藝術史講座教授安雅蘭指出,若非有早年藝倡等畫廊的努力,個別未能躋身內地主流的華人藝術家可能已被埋沒,更遑論被冠上大師之名。自此,金太創立畫廊的初心更為堅定,決心要將這些「還沒拋光的金子」帶到公眾面前。
趙無極,1-12-82 24-1-84, 1982-84,Oil on canvas布上油彩,200x166cm(藝倡畫廊提供)
趙無極,1-12-82 24-1-84, 1982-84,Oil on canvas布上油彩,200x166cm(藝倡畫廊提供)
為了增加畫家及其作品的知名度,Daphne 和金太不辭勞苦地帶着作品奔走,成為海外藝術博覽會的常客。早在高行健獲諾貝爾獎前, 藝倡畫廊已開始代理他的作品,更於紐約設展,反應極佳。今年5月,香港法國五月活動中,法籍華人高行健的作品自然榜上有名。藝倡畫廊展出他的《墨光》一系列水墨畫作品。有別於其他同受西方藝術訓練薰陶的畫家,高行健只用了一種顏料素材——墨。他運用墨的深淺,營造不同畫面的遠近深淺,呈現晦澀的日月風沙。
高行健, 風月, 2016, 91x156cm, 宣紙上墨(藝倡畫廊提供)
高行健, 風月, 2016, 91x156cm, 宣紙上墨(藝倡畫廊提供)

將藝術帶進群眾 為「文化沙漠」除名

香港素來被扣上「文化沙漠」的㡌子,Daphne 認為這個時代早已過去。「現在經營畫廊比以前容易多了。你無法想像,在80年代經營畫廊有多困難,那才是真正的文化沙漠。」金太初創業時,曾邀請企業收藏藝術品,也曾嘗試跟港鐵合作,希望讓藝術走進社區,更立志在香港培養一批有素養的收藏家。誠然,這些項目都獲得不少成就,但最費煞思量的還是普羅大眾的藝術教育。
藝術欣賞講究薰陶。偶爾有幾個學生放學途經展覽,在門外探頭探腦或進來一窺究竟。這些都叫 Daphne 感動,她說:「有些學生捧着作業到來,說要完成美術科報告;有些站在作品前發呆,說看不懂等等。她這些都是值得鼓勵的。其實一開始誰都看不懂,當代藝術重在感受,多給自己和每幅作品時間,看着看着就懂了。」畫廊在舉辦展覽時,更請來藝術家和學者,為觀眾提供導賞講座,大多座無虛設。早前設於香港中央圖書館的35周年展覽也吸引了不少觀眾,中外旅客都駐足流連。Daphne 踩着高跟鞋陪客人走遍會場每個角落,道盡每幅作品背後的故事。Daphne 感嘆道:「其實關注藝術的大有人在,而畫廊只是為他們提供了一個平台走進藝術。」

駐足中環 不惑之年發掘新秀

現在畫廊的展廳設於田灣的工廠大廈,來年將重返中環開設展覽廳,Daphne 透露選址別出心裁。「我們搬到田灣後,發現香港人其實很懶,登門造訪者都是誠意拳拳的客人。因此我們還是選擇找一個方便大家的地方吧。」可是中環作為香港的心臟地帶,「秒秒種幾百萬上落」的真實寫照,如何容得下畫廊在絕處中逢生?Daphne 刻意選了離中心地帶遠一點的擺花街,既不遠離煩囂,又自成一格。對面正在施工的大廈預料落成後會作藝術發展之用,租客也以畫廊為主。客人剛與分秒必爭的股票為伴,下個街口轉角,便是一個小型藝術區,近在咫尺。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畫廊已步向「不惑之年」,未來,Daphne 看準海外機遇,寄望提攜新秀到國際舞台。她說:「要推薦一位畫家,最重要的還是自己要喜歡他的作品,不然無法打動門外客。」Daphne 提及近年發掘的一位新秀,更是喜上眉梢,那是台灣女畫家王濛沙。她用塑膠彩呈現宋畫的人物,又配合書法和佛經經文創作,開闢一條復古又不失現代感的風格。
Daphne 翻閱過往展覽的場刊,如數家珍;談及作品更是手舞足蹈,一洗帶導賞團的疲態。「我很慶幸我回來了,跟母親一起,將我的興趣變成我的事業。」Daphne 道。
Daphne 翻閱過往展覽的場刊,如數家珍;談及作品更是手舞足蹈,一洗帶導賞團的疲態。
Daphne 翻閱過往展覽的場刊,如數家珍;談及作品更是手舞足蹈,一洗帶導賞團的疲態。
Daphne 畢業後,在廣告公司工作五年,1996年回港接手母親創立的畫廊。金小姐道:「起初從大公司到小畫廊有很多不習慣,很多時候要『一腳踢』,很不習慣。」。時間久了,開始體會到「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運作模式,畫廊上下不分你我。廣告人猶如繃緊的橡皮筋,務求快人一步,走在潮流尖端,回到畫廊或算安逸之地,Daphne 則說:「工作節奏快慢,取決於你想做多少。你想多做,便要馬不停蹄參展、發掘新秀、推廣作品,一點不比廣告界輕鬆。」
問及面對上司同時是母親這樣複雜的身份,Daphne 說母女關係反而親厚許多。Daphne 婚後,金太常勸女兒少回畫廊,多照顧家庭,多分配時間陪伴三個兒女的成長等。Daphne 笑言:「哪裏會有叫員工不用上班的老闆?大概只有母親才會這樣,這是一份很不一樣的體驗。」
藝倡畫廊現址:香港仔田灣海傍道7號2305
新址:中環擺花街1號(預計於來年年中開幕)
(圖片:灼見名家傳媒)

本社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