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李慧琼成為民建聯成立以來首位「女當家」、最年輕的黨主席。她亦曾擔任行政會議、立法會、區議會「三料議員」;加上香港最大政黨主席的名銜,元老曾鈺成也形容她「好有選民緣」。她可說是政界最灸手可熱的代表人物,甚至有論者認為,她大有機會成為香港第一任女行政長官。
2016年3月,李慧琼辭任行政會議非官守議員,說是希望用更多時間專注於政黨發展,同時思考為香港破局的良方,但政界人士仍不禁議論紛紛。早前灼見名家記者前往立法會造訪李慧琼,與她談立會選舉、政黨政治、未來發展。她的眼中,年輕人始終是最大和最困難的問題。
灼:灼見名家記者
李:李慧琼議員
灼:你在不少場合提出,要為香港想出破局之法,又要繼續籌謀政黨的發展。你怎樣看香港現在的局面呢?
李:現在當然是一個困局。相信不少香港人,特別是關心政治的,都會有同感。我們見到部分年輕人將失望轉化為激進的行為,甚至支持分離主義;就算是建制派的支持者,都會同意香港現在的境況不容易。這種無力感是普遍的。
我們(民建聯)內部的民調,問及市民對現在政治局面是否滿意,結果評分是「低處未見低」,反映關心香港的朋友,都了解現時是一個悶局。這是我為何提出「拆局」和「破局」的構想。
灼:我們很少聽到建制派表達無力感。
李:這類說法維持了不短的時間,已不是這一兩年的事。早在我初任立法會議員之時,不少商界人士已提出現在政府的效率不如以前——的確,政府政策需要顧全的聲音愈來愈多,很多項目都要花上更多時間,於是商界也開始有些意見。最近一些僱主團體也向我們分享,說經營環境愈來愈差:法規增加,加上高工資、高租金、更多的勞工權益等等……我想,不但是年輕人或反對派,而是不同的持份者,都有類似的無力感或身處困局的感覺。
灼:之所以有困局,是人的問題,還是結構的問題?
李:成因當然是多元的,我認為兩方面的因素也有。(現在矛盾好像更為明顯了,有沒有補救的方法?)我認為是困難的,最近不少人問我對行政會議(行會)的評價(按:李慧琼於今年3月辭任行會非官守成員),我認為有得有失,有喜亦有憂。今屆行政長官在上任後,做了不少工作解決香港深層的矛盾,例如在樓價方而,就頒布了不少措施;貧富差距方面,亦推出了「長者生活津貼」等項目。這些工作反映了他帶領政府解決社會問題的決心。
至於「憂」,過往各界對不同意見較為互相尊重,不會用敵我思維處事,但這幾年的確變得較為對立——由「佔中」、中港關係再到現在的分離主義,反映社會意見愈來愈「敵對」,這是我最不開心的。
你問到如何化解敵對之局,我暫時未有良方。比例代表制鼓勵多元,但同時引出愈走愈激進的面向,令社會轉向對立。未來我會更多訪問社會各界,了解他們的聲音,希望可以一起討論出破局之法。
灼:現在有意見認為,現屆班子在餘下任期最好就是不作為,讓社會恢復元氣,你如何看?
李:我會分兩個層面去看:政治上有人是這樣看的,但民生上我相信大家都不會同意停下來。一些有關民生的法案——例如強積金安排、物業管理發牌規管等法案討論、財政預算案等等,在餘下的會期/任期是不能不做的。民生上一定要繼續工作,至於有爭議的、涉及政治層面的問題,先放在一邊,就是另一回事。我預計,直至選舉之前,立法會大概不會再有太多政治爭議出現。但當然,立法會以外的其他環節,政治爭議隨時也可能爆發。
灼:最近有人提出,更換管治班子,甚至換一個特首上場,就可以令香港變得更好。這個訴求是否側面地反映了什麼?
李:對梁先生有強烈意見,都不是今天的事了。但我認為行政與立法之間的矛盾是結構性的。由公務員治港到專業人士治港,無論以怎樣的方式管治,又或是下一屆換上任何一人當特首,都不見得會令行政立法以至社會的張力消失。不同人的風格,或會令社會出現不同互動,但只是程度問題而已。即將到來的兩場選舉,尤其是立法會預見將有不少新人上場,相信在「大換班」下,將會出現不同的火花。
灼:身為主席,怎樣看民建聯9月參選立法會的形勢?
李:綜合最近兩次選舉(區議會選舉及新東補選),我們看到市民期望有新面孔、新力量。一方面,這可能是市民對當前政治悶局的表態,另一方面現任議員擁有選舉優勢的常態亦已改變了。民建聯在培訓新人方面花的工夫不少,區議員中很多年輕人,立法會由2008年起每一屆都有新人加入。這一屆有幾位前輩已公開表達不再參選,因此可持續發展、提拔新人接班,會是當前最重要的命題。
(灼:選情方面?)即使近年社會發生不少大事,但我們看到整體政治格局的變化不大,新東補選的得票比例與過往的紀錄差不多。大格局不變的前提下,在比例代表制的選舉中,內部協調就是關鍵,而這個層面在兩邊陣營(建制與泛民)都是困難的,但我們會盡力去做。
(編按:後來在6月1日,民建聯不推薦現任立法會議員鍾樹根參選來屆立法會,鍾樹根表達了他或會退黨出選港島區直選的意願,正好反映了協調的困難。)
灼:現任執政班子的表現,會否影響民建聯選情?
李:民建聯的困難是,由於與政府關係較密切,市民對政府的滿意度,有時會體現在民建聯的得票上,因此這個說法或許是事實。但第一,民建聯不等於政府;第二是現任政府有一定政績,政治問題也不是特首或班子的問題。
灼:記得年多前你在與李鵬飛先生的對談中,提出了最終成為執政黨的主張。到今天,民建聯是否仍向執政黨的願景邁進?作為主席,你又想向哪個方向走?
李:很多黨友都希望我們向執政黨的願景邁進,有志氣的政黨有這個想法是理想當然的。然而體制上對我們的角色始終有限制。一是我們在立法會只有13席;二是行政與立法在體制上是分裂的,立法會不能執政,這是《基本法》框架的問題。年輕一代加入民建聯最大的誘因,可能就是當立法會議員;至於有志執政的人才,就未必會選擇加入民建聯;反而覺得讓管治班子透過不同方式發現自己,可能更實際一點。在這個制度下,政黨難以累積執政或行政的經驗;在未有「執政聯盟」形成,又或角色上未有新的突破口前,相信民建聯與成為執政黨仍有相當距離。
我們一直希望建立更有系統的「旋轉門」,培養多元政治人才,但目前香港仍未有這方面的發展;而即使有黨友加入執政團隊,他們履行的政策亦未必是民建聯的主張——這與「執政聯盟」有根本差異。我會說,目前已是一種進步,但道路仍然漫長。
灼:年輕人對香港前景普遍悲觀,我們可以做什麼令他們樂觀一點?
李:其實這是世界的普遍問題,不是香港獨有。我初步的觀察是,年輕人成長環境雖然改善了,但他們亦很可能意識到,即使讀書有成,亦難以超越父母的階層向上流動,這造成了失落感。另一方面,自從經歷去工業化以後,香港社會提供的工種單一,年輕人可以選擇的工作都以服務業為主,不太有吸引力,前景亦不算很好,這對年輕人自我體現方面構成了一定障礙。樓價與置業問題亦很突出,年輕人即使努力工作,在要成家立室之時,始終難以置業,生活壓力很大,可動用的收入甚至不如基層家庭,成為「邊緣中產」。這是我初步的觀察,未必全面,日後要更有更多專門研究,探討 Y 世代面對的問題。
灼:另一方面,年輕人對一國兩制前景沒有信心,這從不同調查的評分都可見到。
李:就是剛剛上述的不滿無法排解,因此年輕人將其歸因於社會制度甚至一國兩制的問題。這是一個難解的結。現在很多年輕人喜歡去工作假期,事實上要更理解香港的社會問題,走出世界是很有效的——在其他被認為制度民主的國家,面對的問題與我們類似。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體制,觀察當中的社會建構、脈絡與問題,我想信有助紓緩他們的制度的不滿。但這個認識需要時間,因此當前的不滿情緒是個困難問題。
另一方面,我認為社會各階層可以花更多時間與年輕人溝通,我認為只有身邊可信任的人可以影響年輕人的看法。成年人可以給年輕人多一點思考的角度,令他們更理解這個社會。
灼:一個有共識的普選制度,會否是年輕人的一個出路?未來十年的香港,出路和着力點又在哪裏?
李:香港的政治改革,除了是本地各黨派的問題,也始終是中央的問題。特首在一國兩制中的角色,就是同時要得到中央及市民的肯定。831始終是人大已落實的框架,在這基本的分歧下,我未暫時見到有香港各界及中央會共同接受的方案。
至於未來十年的香港,事實上香港過往取得成功,主要是能夠在國家與區域發展中找到定位,在經濟上我們要看到這一點——香港是國家最國際化的城市,亦是區域內其中一個最自由的城市,我們要保持這兩方面的優勢。政治上我們需要做好「人心工作」,這不是一個人可以改變的。中央政府如能釋出善意,與不同黨派溝通、與年輕人溝通,相信可為當前政治狀況帶來一些改變。尤其是,年輕人的想法會隨着年日而改變,因此盡早了解及接觸年輕人是重要的,亦不要輕易地將他們標籤為「分難主義分子」。
現在社會上願意花時間心力與年輕人溝通的人仍未足夠,這是中央、政府及政黨未來要做好的工作。即使政見不同,只要有充足的溝通,就能令各界明白及理解彼此的想法,對立就可望隨之減少。政府在這方面可以更主動一點。
(圖片:灼見名家傳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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