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圖片:布拉格建築——跳舞的房子。(Pixabay)
2008年在威尼斯舉行的建築雙年展,我第一次躬逢其盛,作為香港團隊的一員參加,不勝榮幸。在威尼斯停留一週,從準備到預展,但觀感仍然屬於走馬看花之類,主要原因是時間太短,沒有專業訓練,也不懂意大利文(介紹文字仍以意大利文為主)。以下的記述和論點,只能說是一個初步的學習報告,主觀偏見在所難免。
這個兩年一度的展覽顯然是世界建築界的大事,參展的至少有三四十個國家,還有不少則列在國家單位之外,例如香港、新加坡和台灣,大會當局在政治上頗有顧慮,非但不承認台灣是國家,而且也把新加坡這個名副其實的主權國家列入國家展覽區之外,作為所謂「collateral Events」(附隨活動)之一,和香港一樣。台灣方面的「附隨活動」卻有兩個:一是官方的台灣館(主題是「夜城」Dark City),一是由二十位建築師(中外各半)合作的一個台灣屋村計劃,名曰「下代基因20」;除此之外,尚有一位來自台南的建築師呂理煌的個人展,他是受雙年展當局特別邀請來參加的。
除了國家和非國家展覽館之外,還有近60個「實驗建築」(Experimental Architature)展,不少是個別建築師或事務所主持,當然以意大利人佔多數。此外還有各種相關演講、座談及其他活動(如十月的新音樂表演),數不勝數。參加的人更多,僅在九月十二、十三日兩天的預展中,兩個展覽場地—Arsenale和Giardini—都擠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參展人。九月十四日正式開幕,我清晨想多看一次,卻見票房前大排長龍,只好知難而退,帶妻子到威尼斯旅遊。
前衛設計空洞 普通建築反顯誠意
我個人走馬看花後的總印象是:國家館的展覽各有特色,但參差不齊;其他「非國家」館我看得不多,而各種相關的活動也無暇參加,但意大利的「實驗建築」部份則令我大為失望。
此次展覽的主題是:「超越蓋屋的建築」,但還是超越不了建築。大部份的「實驗建築」展覽之令我失望,就是只重形式,空空洞洞,沒有文化內涵,更毫無人性,看來歐洲的所謂「前衛」建築已經走到盡頭,只剩下冰冷冷的「裝置」(Installation),並以電子科技包裝,是另一種「機械」造成的幻像,對於我這個人文主義者而言,實在倒胃口。在香港館舉辦的討論會中,一位加拿大建築評論家對我說:「真高興能見到一個Humanist」,看來在建築界人文主義早已過時了。然而,至少我參觀過的幾個亞洲國家的展覽館,還是以文化作後盾的,別開生面的中國館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
中國館座落於Arsenale(原來可能是兵工廠)的最後面,我隨香港代表團穿過各個「實驗建築」館,花了足足十多分鐘才到達,到了門口只見戴墨鏡的老朋友鍾阿城,原來他就是中國館三個策劃人之一,寒暄數句之後,就叫我入內參觀他的攝影師朋友的相片,在一個黑漆漆的倉庫中,這些置於照明玻璃櫃中的相片映出的,全部是北京和上海的平民住宅,沒有一幢新建築物。這就是中國館的展覽。我一看就覺得這個展覽—名叫「普通建築」—出自阿城的構思,它有意識地在對抗目前在中國各大都市中的不少國際大師設計的高樓大廈,甚至主題的英文譯名也故意引了席哈斯(Ren Koolhaas)的「適屬」(generic)概念,但意義恰好相反:席哈斯認為現代的大都市都已變成「適屬」城市,毫無歷史或文化意義可言(我曾多次為文論述,此文不贅),但中國館展出的「普通」建築照片,則是從最不顯眼,看來也庸俗不堪的平民屋中發現新的文化意義。
我的這個看法,至少得到另一位策劃人—名建築師張先和—的證實,他在招待酒會上說:希望大家不要只顧注意歐美名牌建築師在中國的作品,也該看看這些默默無聞、為人民的日常生活而建造的「普通建築」。在展覽館外,他又故意裝置一些為四川地震後救災用的房子材料,這些材料也甚低廉,甚至往往是重用的舊材料。後來我見到第三位策劃人—上海「零時藝術中心」的龔彥女士,才知道這次展覽構思的始作俑者原來是她,年紀輕輕,已經有此成熟的人文視野,令人佩服。然而我也為她擔心:這個展覽,對一般觀眾(甚至是建築師)而言,可能太過樸素了,哪裏像是建築?難道「本土文化」和「實驗建築」在建築界是兩個針鋒相對的觀念?
原刊於《亞洲周刊》,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