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口號時代」，在武漢肺炎（2019冠狀病毒疾病，COVID-19）肆虐的今天，北京黨媒最熱的口號是「親自指揮」和「兩個維護」。
這也是「神話時代」，陝西省官媒《華商報》的漢中版《華商漢中》，編造了出生不到20天的「神童」，會問：「媽媽幹嘛去了」；又稱，小孩的媽媽「主動申請投入抗疫第一線」去了。
前一句是遠離常識的「神話」；後一句則令人感到缺乏人道，還在產假期內，怎麼可放下出生不到20天的嬰孩？（註1）。
讚兩個親自 說重要指示
響亮的口號、荒謬的「神話」，折射14億人居住的黃土地，回到毛文革（1966—1976）的語錄潮和「神話」中。
彷彿在歷史隧道中聽到林彪（1907—1971）的聲音：
「毛主席的話，句句是真理，一句頂萬句」。
熟悉歷史的人，或許會想起一位「知青文學」作家說這幾年的政治生態：
「到處阿諛奉承，大樹特樹，不是文革也像文革了。」
武漢肺炎疫情嚴峻，北京當局的政治宣傳主調是兩維護：維護權要在中共中央和全黨的核心地位，維護核心的權威和集中、統一（實指權力的集中、政治意志的統一）。
有人說，兩維護可另有伸延性的解說。一是維護權要的核心地位、權威和集中統一；二是維護「穩定壓倒一切」的態勢，強化專政的職能。
2月23日，權要發表「重要講話」，各省即有「政治站位」的表態，形成關於「親自指揮、親自部署」的宣傳浪潮。
重政治表忠 頌領航掌舵
來自浙江的中共山西省委書記，23日聲言「堅決貫徹……重要講話精神」，「重要指示……是英明正確的」，必須「用行動詮釋兩個維護」。
他說，「親自指揮、親自部署……帶領全黨全軍全國」，「打好疫情防控人民戰爭、總體戰、阻擊戰」；他強調，有「領航掌舵，統帥指揮，就沒有打不贏的仗、過不去的坎」（註2）。
有「上海經驗」的廣東省委書記，在24日會議上稱「重要講話和重要指示精神……具有很強的思想性、指導性、針對性」；強調「學會鬥爭」、「堅定四個自信、做到兩個維護落到具體行動上」。
新疆區委書記在24日傳達「重要講話精神」，指它「指明了前進方向，作出了科學指導，提供了重要遵循，增添了強大動力」，必須做到兩維護。
剛調任武漢市委書記、原山東政法系統老幹部，稱「重要講話」是「科學判斷、情深似海、厚望如山」，必須「切實提高政治站位」，「做到兩個維護的重要標尺」（註3）。
攀比形容詞和表忠的「紅色度」，是武漢肺炎肆虐中很熱的場景。
變相軍管化 集權辦大事
在「一黨領導」體制下，面對瘟疫需要一個集權式的「強人」，實施嚴密的社會管控，以免有「民變」。例如，明末崇禎年間（1628—1644），陝西等地大災荒，許多農民逃荒、餓死，李自成率農民軍在河南、陝西、山西等地造反，直打入北京城，崇禎皇帝被逼在煤山（景山）自縊。
對於樹立「權威」和集權，北京官方的一個解釋，是為了「集中力量辦大事」。關於武漢肺炎的「最高指示」，於1月20日下達、公開後，突顯「親自指揮」者具有黨政軍集權的全面動員力。
很快就有「武漢一二三封城」，接下去是「戰時狀態」和小社區封閉監控。這是變相的軍管。
一聲令下，不必顧及法律的規範和相關的程序（例如突發事件應對法）；甚至把小社區居民的屋門上鎖（不理會消防安全），也沒有什麼阻力。這就是第一黨報所讚嘆的「中國速度，中國規模，中國效率」。
家長一言堂 常有左折騰
在一個法治、自由的社會，有包含獨立媒體的民間社會，施政或應急舉措不可能只管「政治需要」，而漠視法律、程序、人道。
權力無窮大且集中於一人，形成「一錘定音、定於一尊」的家長制一言堂，確實可以決策迅速、辦成大事。但是，大事未必好事。
在毛時代（1949—1976），毛的權力很大，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包括違反常識、科學的「夢幻」。
1958年，毛發起人民公社和大躍進運動，鼓吹「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註4），編造水稻「豐產衛星」，每畝產量只有二、三百斤，卻吹成數千、數萬乃至17萬斤。虛假的豐產、徵糧的過量、農村幹部的貪污和浪費，導致大飢荒，餓死者超過3000萬（大都是農民及其家屬）。
毛又發動土法的「全民煉鋼」，強拆民房鐵窗，強制收繳農民飯鍋、鐵器，投入幾塊磚堆起來的「土高爐」燒，成了一堆「焦鐵」，並不見「鋼水奔流」。所謂鋼鐵元帥升帳，只是兒戲。
陳雲談討飯 30年還常見
毛文革10年，民眾亦備受左折騰。迎合個人崇拜的「神話」愚弄民眾。
1979年，中共中央副主席陳雲（1905—1995）說：
「那時候開會就是翻語錄本，『萬壽無疆』還要喊三次，什麼早請示晚匯報，打電話先要念語錄」（註5）。
陳雲是中共第一代要人。1956年9 月中共八大後，在權力雲端（政治局常委）的地位，僅次於毛、劉少奇、周恩來、朱德。1958年毛提拔林彪，排名在陳雲之上。
陳雲反對造神、個人崇拜。他說：
「領袖沒有缺點、錯誤是不可能的，是空想。」
他呼籲正視長期存在的錯誤和「問題」。在1978年12月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他說：
「建國快30年了，現在還有討飯的，怎麼行呢？要放鬆一頭，不能讓農民喘不過氣來。如果老是不解決這個問題，恐怕農民就會造反，支部書記會帶隊進城要飯。」（註6）
瘟疫中反思 有人說真話
武漢肺炎爆發後，北京和湖北等地黨媒以「暖新聞」宣傳「正能量」，清除「負面新聞」，各地支持政治宣傳主旋律、「歌德」的不少。
但是，也有在瘟疫中的「覺醒者」，呼籲不要忘記左折騰的悲劇，要講真話。
被稱為「吹哨人」的李文亮醫生，說了「內心話」：「健康的社會不應只有一種聲音，……真相最重要。」
武漢名作家方方日前在微信發表的文章，說：「檢驗一個國家的文明尺度，從來不是看你樓有多高、車有多快，不是看你武器多強大、軍隊多威武……檢驗你的只有一條：就是你對弱勢人群的態度。」
小說家閻連科從大躍進的謊言，說到「現在」：「已經開始響起高歌頌聖、大肆歡慶的鑼鼓了」。他說：「在海洋般的歌聲中，面對新冠肺炎的根起和蔓延，如果我們不能把疑問大聲說出來，而小聲的嘀咕也是良知和勇氣」。
這些另類聲音，很快就會在網警「亮劍」之下「消聲」。
中共中央主導的「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於去年12月下達第5號文件，題為〈網絡信息內容生態治理規定〉（共42條）（註7），於今年3月1日全面實施。各地的微信號公眾平台正在被封號（註8），連大平台騰訊旗下的「大家」，也在封號中沉寂。
註釋：
註1：BBC 2020.2.19
註2：山西日報（太原）2020.2.25，第1版。
註3：〈王忠林主持市委常委會會議強調 一切工作圍繞疫情防控展開 確保打準打好打贏武漢保衛戰〉，《長江日報》
註4：《人民日報》（北京）1958.8.27，第3版。
註5：《陳雲文選（1956—1985）》，人民出版社，1986年，頁218。
註6：同5出版物，頁212。
註7：網絡信息內容生態治理規定
本文原題〈嬰兒會說神話 抗疫宣傳兩維〉，原載信報〈思維漫步〉專欄，作者修改、補充後，授權本網站發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