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4年「佔中」期間,香港陷於前所未有的社會撕裂狀態,相信也是自1967年以來最大的社會衝突。有些組織呼籲罷課及罷工;有些則反對。1997年前,也有教育組織曾呼籲罷工及罷課來抗議政府的一些政策的。嚴格來說,罷課如果規模龐大的話,就是一項社會運動。不過,這項運動的性質卻是以參與者(學生)的自我犧牲(學習機會)來完成的,因此罷課不能曠日持久。罷課並非違法的行動;大學有相對獨立的自主性。至於走堂,當然不可同日而語。
罷課的對象是學生(主要是大專生),他們正在學習階段,由父母供養,經濟利益牽涉較少;因此,參與者的數目會比較多。不過,由於要自我犧牲及有可能遭到學校的懲罰,學生是否參與也要仔細考量的。相信除非罷課的目的得到廣泛社會人士認同,以及涉及追求社會發展的崇高理想,否則罷課也不會成功的。
20世紀的中國,國難當前,內政腐敗、政權專斷,大學生成為社會良知,往往將罷課當作追求社會進步的一項武器,但是效果往往並不理想。
罷課或屬犧牲 「走堂」正好相反
如果罷課帶有社會性、崇高的社會目的性,以及某種程度的犧牲,則走堂恰巧是相反的。「走堂」的「走」字,頗有意思,有離開的意思;也有主動性的含意。「走堂」和缺席不同,缺席是不在課室,可能因為各種理由;但「走堂」卻是主動的和有意的。
大學畢業的人,很少沒有「走堂」的經驗。相信讀自然科學及應用科學的學生較少「走堂」,而文史哲、社會科學及藝術創作的學生「走堂」較多,我不相信大學當局有統計數字去顯示「走堂」是否一項大規模運動,就算有,這項活動也不構成一項公共性的目標的求。在大學的正常學期內,每天都可以「走堂」,「走堂」的學生零星地分散在各種學科中;其中,有些教師上課點名,有些則沒有。更且,大學標榜學術自由及學術獨立,相信大學生能替自己作最佳的學習安排,「走堂」與否,更加不會理會。
以我任教大專社會科學科目多年的經驗而言,不算人數20位學生以下的班級,如果每班以30至40名學生的學科,大致上有三分之一至四分之一學生會「走堂」。其中學期開始幾個星期會多一些學生上課,學期末可能多於三分一走堂。學生的走堂原因有多種的:兼職、睡覺(特別是早上八時半及九時半的課)、家有事、做功課等。這種種原因都帶有私利性的;特別是做兼職,幾乎每個大學生都有,這與現代社會崇尚個人獨立價值觀念有關,大學生不想每事都向父母取錢,做做兼職幫補家用,也是正常的;另外,臨急做功課也是重要的走堂理由。
大學生學習的科目繁多,有些功課多,有些少,於是他們就在功課少的科上「走堂」,投入時間在功課多的科目,其實所謂(功課)都是寫習作,作報告(presentation)式中期測驗及考試之類。
總言之,「走堂」是個人的,為了閱讀學科外的學術著作而「走堂」,相信是極少學生的行為。帶有私利性(最多只涉及家庭),而且並非要個人作出犧牲,與社會崇高目標也不相干。現在,有些大學規定學生每一科要有一定比例上課率,才可以考試,有些則沒有規定。我個人則主張要上足70至80%的課,才准予學生考試的。
「火紅年代」遠去 「實用主義」利己
大學生是一個龐雜的群體,從教育社會學的觀點看,大學是培養社會人才的組織。是管理學的所謂「人力資源」(human capital)。事實上,筆者相信現今絕大多數的大學生最關心的問題,是找到一份好工作。雖說這種期望是每個時代的大學生重要目標之一,但這種價值上的「實用主義」(pragmatism)或現實主義(realism)的確是「於今尤烈」的。
90年代以來,世界各地的大學生學額都驟然膨脹,如英國、澳洲、台灣、法國以及香港等;然而大學生作為社會抗議運動的中心角色,幾乎完全消失了。
人們常常談及60、70年代的大學生「火紅的年代」。不錯,當年的美國大學生是抗議美國參與越戰是主要力量,法國大學生所發動的六八學運,連結了工人階級,幾乎癱瘓了整個法國社會,最終引致總統戴高樂黯然退出政壇。在美國,西岸柏克萊以及東岸的哥倫比亞大學儼然是學運的中心。事實上,現在留下史冊的「保釣運動」,也是由台灣及香港在美國留學的學生所發動的。無可否認,那個年代是大學生理想主義色彩十分濃重的年代。
「理想主義」是某種形式的「利他主義」(altruism)。相反的,「實用主義」卻「是一種利我主義」(egoism);注重個人的物質利益,意味着較多的自我中心的價值及行為,現今大學生是否《時代雜誌》所稱的「自我的世代」(Me-generation)?首先,不僅僅人類,所有的生物都有自我保護的本性,有些是遺傳的,有些是有意識的。大概人類的自我中心的行為是介於兩者之間,既有基因亦是有意識的層面。在日趨劇烈的競爭中,自我保護機制之發展也是自然的。
一個大學生如果只顧及自己個人的利益或思慮,當然會影響其他日常的行為,例如他們會較少考慮他人的感受,也會較少關注身外的社會政治及民生問題,他們亦可能較多地追逐社會的潮流名牌貨品;他們亦多會留意個人的儀容;他們亦會較少興趣追求較抽象的純興趣或知識;他們也較少與朋友深入交流;亦會較多地沉迷於個人電腦的「虛擬世界」,從而更加助長其「自我主義」的傾向,他們甚至與家庭各成員的關係也較為疏離;在社會的層次,他們注重「權利」(rights)多於「義務」(duty);因為「權利」為他們取得利益;而「義務」卻是要他們付出的。
「平等」意識打破尊卑 衍生自我中心現象
在重視「權利」的氛圍下,最少有一項正面的價值出現,就是「平等」意識浮現;「平等」意識打破了上下尊卑的等級觀念或價值,從而尊師重道的規範也隨之而逝了。常常聽見屬於管理層的朋友說,現今的大學畢業生都不肯吃苦、不守時,以及眼高手低等等,這些都是「自我中心」的衍生現象。
不過,我對此種情況卻不感到悲觀。第一,畢竟大學生的水平,十分參差,也許最為標青的2%至3%的大學生,仍像以前那麼的精英,擁有種種驕人的個人品質,保有極濃烈的理想主義的色彩;第二,青年人的價值觀是會改變的。一般來說,大學四年是人生價值觀的形成時期,較為成熟的學生,其價值觀雛形已成;而遲成熟的,其價值尚在發展中。大學生自畢業後至到未來十年的工作期,相信是他們價值觀遭遇巨大改變的時期,他們的人生經驗以及工作遭遇是塑造他們價值觀的關鍵因素。畢竟,能夠保持終生理想主義價值觀的人,是極罕有的。大學只有短短四年,社會的抗議運動要以大學為中心,始終是不可持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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