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才多藝謝纘泰

——《楊衢雲家傳》(四):《中華民國革命秘史》與身世揭秘

謝纘泰未發表所著《中華民國革命秘史》前,已曾一再在英漢文報紙上,叙述衢雲事迹,並籲請將衢雲遺骸移葬國內。

謝纘泰(註1)字康如,粵之開平縣人。據七姊言(伯父出嫁婢),謝為客籍人,娶荷里活道及灣仔道老式大青磚屋主人「打石六」之女為妻(該兩處老式大厦年前已拆建為新房舍矣),謝生於澳洲之雪梨,在澳洲之加拿夫頓(Grafron)受教育,回港後再就讀於皇仁書院。其父日昌在澳洲經營出入口商行泰益號,母郭氏(據廿餘年前泉和之倪世金先生云,現尚健存之高年港紳某,因謝主張民選議員,與謝在西報發生論戰,疑謝亦為混種人,謝列出三代帖,請紳照式列回,紳急托人調停始已,謝著[述]並詳其母或因此)。

謝纘泰事略

近人黃福鑾所著華僑史,言謝父為太平天國平南王黃德滋部將,但謝未嘗向余言之。惟謝發動三次革命廣州壬寅之役,主領事者洪全福,謝著秘史謂洪由其父作介。想謝父與太平天國不無關係。謝父似係洪門中人,因謝對洪門(言談中)頗崇敬。洪全福即洪秀全侄洪春魁,官封叁千歲,余少時閱《太平天國演義》(似是商務印書館版),書載洪春魁於漢口武昌間與清軍大戰數次。近人黃福鑾著之華僑史,中載廣州首義失敗後,清吏告示緝拿革命黨人賞格。衢雲名被排在最後數名,賞金額亦祇得壹佰元。但早在民十以前,余閱他書,衢雲在賞格表,名列第弍名,賞金額與孫同為壹仟兩,且註明香山人,原籍福建。

又馮自由所著另一本《革命逸史》云,清末最早學術團體,廣州農學會,乃總理所創。但戰前《華字日報》、《循環日報》所出之十年紀念冊,關於此農學會,乃兩均無孫名,祇有衢雲及餘人之名。余友麥君言,馮自由另有著《楊衢雲小史》,在商務印書館刋行。但余未獲睹其書,不知所載如何。此外簡又文又曾言,根據何星儔關心焉兩人所言,寫有衢雲事迹,但余亦未看過,一樣不知其所寫如何。不知衢雲何辜,死寂寂無聞,尚而有此不值得之加譭與扭曲。故余年前百忙中,亦寫一函寄鰲洋客在《華僑日報》發表,使尚知有人在,或不敢再作多言也。捧偶像人所不能禁,但捧偶像而誣及義人,或扭曲義人事蹟,其無恥為不可恕,無怪耶蘇(穌) 之痛惡仰勢文士也。

謝與現尚在世寓居檳榔嶼之西醫耆宿伍連德博士為老友。伍對當年革命事真相當亦有所知者。謝云伍在港行醫時不甚得意。想因當時國人不重西醫,而外人當不喜延華人西醫,謝云伍不得意,殊有此可能。謝又云,伍不得意之下,逢東三省大疫,罕人願往理治,伍應招尚往,果著成效,撲滅癘疫,成為國際知名防疫專家云。

香港政府在楊衢雲墓前豎立說明碑,並鋪上草皮。
香港政府在楊衢雲墓前豎立說明碑,並鋪上草皮。

謝擅長英文,但年少時,簽蘭譜漢字,堆砌成字,似不懂漢文,及後乃加學習。照片腳下所註孫逸仙楊衢雲謝纘泰姓名,甚像其晚年手筆。據云其發表有關衢雲移葬國內之呈函(漢文),乃授意民初國會議員馬小進代筆(民初國會議員乃余憶起,不知有無錯,非謝所言),謝纘泰雖生長國外,受西方教育,惟不失去其中國人靈魂,此為其最可貴之點。因不甚懂漢文,其著述皆以英文寫作,不甚為國人所知,但外國學者對謝相當器重。

謝纘泰著《中華民國革命秘史》

謝未發表所著《中華民國革命秘史》前,已曾一再在英漢文報紙上,叙述衢雲事迹,並籲請將衢雲遺骸移葬國內,及後呈函廣州革命紀念會,乃覆攝當年孫中山手札及有關衢雲各照片為證件,並將之照刋報章。謝所著秘史,其實可稱為「信史」。因史內所叙主要事項,皆從其個人日記照所記錄出,及根據手內當日文件原文寫出,乃絕對正確可信之史料。其子樹民,近正與香港大學歷史系教授Ching君(南洋華僑)洽商刋印其父所遺史料。如得洽妥刋印,史料浩繁,將成巨著。史料中,據謝著秘史云,中有康有為與謝論政長函,及康廣仁、梁啓超手札,皆未嘗發表於世者,當與其他史料,同具重大歷史價值。

謝纘泰要表揚西方記者

容閎博士(DR. Yung Wing)香山縣人(即現時之中山縣),乃留美耶魯大學中國畢業生第一人。近報上多有載其事迹。其中有述及容閎當年曾訪洪秀全於南京,見洪施政不恰,復返美國。後佐張之洞計劃設粵漢鐵路(或漢陽兵工廠,記不清,可看謝著秘史),又另計劃設上海江南造船廠。此外更曾領帶第一批中國留學生赴美留學。該批留學生中,詹天佑及唐紹儀後皆為有名人物。晚年見清政不綱,容轉趨革命,曾參加唐才常大通之役。失敗後至港,與謝認識,其後與謝甚有聯絡。容閎甚惡袁世凱,民初由美寄書謝,內附託謝轉寄致南京國會書,痛言不可信任袁世凱,原文照錄於謝著秘史中。容閎眼光甚到,似預知袁之不可靠,將貽害於中國者。

謝不滿於孫者,謂孫好名過甚,「紙上談兵」(All Paper),不重實踐。又不滿孫以手段强取衢雲會長地位。此皆見於其所著秘史,謝亦不諱對余言之。此外更有一點不滿孫之處。謂孫由歐返國過港時,曾囑孫到南京後,須發勳章與當年効力革命宣傳之各西報記者,乃孫竟無照辦。謝後於未逝世前數年,在香港《循環日報》,將當年効力革命各西報記者,及其他對革命有貢獻人士照像,專頁刋佈,惟余未有見及。西報記者中,英人記者鄧勤(Chesney Duncan),後轉往新加坡《海峽時報》(Strait Times)任編輯,晚年潦倒馬來亞。

廿餘年前回國吾弟友人李飛力,借閱謝著秘史,憶起嘗與鄧勤同病房,曾略談中國革命當年事,當時不甚置信其所言,閱書乃悉果是其人其事。當年廣州首義前後,革命黨透過各西報記者,發表宣傳言論,喚起人心。香港,海峽殖民地,遠東一帶以至歐美世界各地,均有為革命黨宣傳贊助之文字發表,謝之力最多。其中何啓博士以「中國人」筆名發表之英文寫作,「致光緒皇檄文」(Manifesto to Emperor Kwong Sui) 尤為出色之作,但黨史無一語及此。

何啟博士乃純正中國人,其父為港中鉅富,有謂其廣東南海人。何啟早歲留學英國,娶英國貴族雅麗氏為妻。據先父言,何啟十分能幹,在英國讀書,得法學博士學位、神學博士學位,又得醫學碩士學位,與伍廷芳有姻親。何啟始執業大律師,後任香港定例局議員,英廷贈予爵士銜。余友麥君言,何啟嘗任港督法醫。雅麗氏醫院乃何啟建以紀念其亡妻,至今尚存,院址改在般含道(今再遷至新界)。謝纘泰後與西(方)友Cunningham組設《南華早報》(South China Morning Post),該時稱為《南清早報》,繼續在報上鼓吹革命。該報現成為香港最著名之英文報章。謝為該報股東之一,任該報買辦,且兼任寫作。其子樹民年前對余云,彼手內尚持有其父名(字)該報第壹號股票。謝生前每常於港各中英文報發表福利國人文字,老尚不輟。此外謝治考古學,地質學頗有著述。

謝纘泰以漫畫手法表示各國欲瓜分中國野心,曾多次被報刊轉載。
謝纘泰以漫畫手法表示各國欲瓜分中國野心,曾多次被報刊轉載。

謝纘泰多才多藝

謝早年嘗發明(現)航空原理。在僅有氣球時代,謝偶見兒童戲弄之玩具飛頁,凌空而上,悟起直升原理,繪圖具說明寄英陸軍部。其圖說與當時美國胡禮(Wright)兄弟所製成之雛型雙翼飛機照片,同載於當時美國出版之雜誌(憶似為Graphic雜誌),認兩者同屬征服天空工具。謝之飛航工具為飛船,氣袋為欖形鋁製,袋下懸艇,艇面分列前、中、後,直升頁三,艇前後均設推進頁。

余說起幼年讀「童子尺牘」,中有印其肖像與飛船圖形,彼似尚不知此事,聞余言,因取該美國雜誌與余觀之,比較與該尺牘所印是否相同。因此事之說起,謝又云,英軍在熱帶地區所戴長尾蓪帽,亦是彼所發明,英軍部將之採用。其理與客籍婦人所戴頭頂通巨孔,邊繫裙布之竹帽同。因布裙遮掩,後背心不受晒熱,體溫不致受熱增高云。

此無名碑下長眠之一代哲人,不致如余幼時茫無所知,引起後來許多猜揣。其次,此非成王敗寇之故事,而乃哲人救世行事之故事,異於所謂英雄人物故事者。中國歷史上才智之士,每多相阨而不相濟,此皆自私心作祟。謝纘泰做到不相阨之地步,而衢雲更做到能相濟之境界,均人所難能。至如容閎、何啓、尤列諸人,亦俱卓然不為名利,知義所在,不晏安自守,致力於國人福利之改進,其行誼皆有所不為而為,此其偉大可佩之處,正足為當世後世傑出人物之楷模也。於今所謂黨之人,猶尚對當年革命歷史,有所掩飾與改竄,其無知與自私,至為可歎,不知以基督耶穌,超凡入聖,《新約》中尚有施洗約翰其人耶?孫中山可諒之處,乃迄其終世之日,仍是動亂不安時期,或未遑及此,未可知耳。

──1955年11月29日書成,12月10日繕正。寄新加坡蘭政—伯權二弟閱存,以徵考於將來,果否真者永存也。


本文由楊興安提供及加上註釋與小標。

註1. 謝纘泰原名謝贊泰,今其墓碑亦書贊泰。謝從事革命活動向用「纘泰」名字,有關史籍記載均為「謝纘泰」,今從俗。其所著《中華民國革命秘史》以英文撰寫。

楊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