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道反修例風波 港媒未盡客觀中立

作者認為反修例風波竟然令我們進入了「只有立場沒有真相」的時代,只有預設的立場,而不顧事實的真相。

編者按:劉寧榮教授現任香港大學專業進修學院(HKU SPACE)常務副院長(商學及中國發展)暨金融商業學院總監。他於9月6日舉行的在開學禮上致辭時,就香港的反修例風波發表意見,探討這場運動突顯的「立場與真相」、「自由與秩序」、「妥協與目標」及「仇恨與寬容」等議題。本刊分三篇轉載演辭,以下是第一篇。

只問立場不問真相?

一年前,中美貿易戰陷入焦灼狀態,我在開學典禮上演講的題目是「困局」。沒有想到,一個學年結束後,那個「困局」還沒解開,我們又面對另一個困局:香港的困局。

首先我想從「真相」談起,到底何為「真相」?你們看到的所有報道和事實,很有可能已被立場所取代。香港的媒體在此次事件的報道中不是很客觀和中立,失去了為大家提供真相的功能。德國哲學家尼采有句名言:「沒有真相,只有詮釋。」這似乎在這次事件中被證明了,我似乎看到這個世界已經失去了「真相」,剩下的都是觀點與角度。所有的一切都被文章作者,或是影像拍攝者,或是分享者詮釋過了。我們看到的一些影像,即便不是「假新聞」,也是不完整的。比如警察在揮棍打人,那個影像是真實的。但是影像前段是什麼,是警察被包圍。所以持不同立場的人可能只截取了影像的一部分。一些人只看到警察被示威者圍攻,手槍都丟了;另外一些人則只看到警察打人。當你將全部影像匯總在一起,才能看到一點真相。

在自媒體發達的時代,我們一秒鐘之內就可以把視頻推出去,幾分鐘之內就可以把報道、感想發出去,可能是幾十人、幾百人,甚至是幾萬人在閱讀和觀看。我們如何還原真相?這也是直到今天,我仍然認為香港特區政府有責任成立真相委員會,或者是調查委員會。真相委員會和調查委員會的最重要功能,絕不是針對警方,而是針對整個事件。香港在三個月前還是平靜的國際大都市,為什麼瞬間就陷入了火海?

我們很沉重,因為直到今天仍無法了解整個事件的始末。泰戈爾說過,「你如果拒絕面對錯誤,真相也會被擋在門外。」 如今對立的雙方都沒有自省的能力,都不是客觀地去看待發生的事情,甚至要「攬炒」(粵語:同歸於盡),那怎麼可能面對自己的罪惡和錯誤呢?真相為何重要?馬丁·路德金說過:「我相信手無寸鐵的真相與無條件的愛,將在現實世界獲得最後的勝利。這就是為何正義,即使暫時被擊敗,也比邪惡的勝利強大。」

不同群體各自詮釋立場

什麼叫立場。很多人會在不同的群體裏發現我有不同的「立場」,其實我只面對我所知道的真相。當我對元朗暴力事件中的「白衣人」進行譴責的時候,有人會說我是「黃絲」。當我對機場的暴力行為,以自己的自由犧牲別人的自由並毆打無辜者的暴民做出譴責的時候,又有人會說我是「藍絲」。其實我既不是「黃」也不是「藍」,我只是盡量忠於真相。因為我不能原諒光天化日之下,元朗「白衣人」毆打平民。我也同樣不能理解以民主的名義、以自由的名義,就可以在機場無故地綁架別人,限制別人的自由。但這些觀點都會被不同的人判定為,他是「藍」的或者是「黃」的。

我剛開始時認為修訂「逃犯條例」是件好事,因為它的起因是給在台灣死去的女子伸張正義,可以將嫌疑犯送到台灣受審。但後面發生這麼大的事,我必須思考,為什麼香港人突然之間會有這樣的憂慮。不管是100萬人還是200萬人,或者是50萬人,他們既然走出街頭,那一定是有原因的。簡單地說,就是修訂「逃犯條例」意味著今後會有香港人被送到內地受審,這是對失去自由的恐懼。因為內地司法不透明、不公平以及不公正,大家恐懼最後將會在內地的司法體系中被審判。這種恐懼或許被誇大了,而最大憂慮者,開始時並不是平民百姓,而是來自香港商界。《星島日報》主席何柱國表示,過去幾十年,他們在內地做生意,回到香港有「如沐春風」的感覺,而修例會讓許多香港人沒有了這樣的安全感。所以隱藏在香港人內心的這種恐懼與憂慮,不管是否被誇大了,但比我想象的要大。所以當我面對這樣的事實時,就不再支持修例。

所以事實遠比立場重要,可遺憾的是現在竟然我們進入了「只有立場沒有真相」的時代,只有預設的立場,而不顧真相。就算是那個「爆眼女子」,迄今她沒有報案,甚至阻礙警方獲得相關的醫療資料,讓人懷疑是否警察的布袋彈造成的傷害,但在真相未揭開之前,我絕對不會有任何立場,既不會攻擊她拿錢撒謊,更不會以此來煽動對警察的仇恨。然而不幸的是多少人早就以自己預設的立場,去想像自己「立場」下的「真相」了。

只有自由沒有秩序?

大家一定會問,過去數月,香港到底發生了什麼?香港在你們面前為何變陌生了?香港為何會變得如此暴力?香港以前是一座和平的城市。從2003年的「23條立法」,到 「國教事件」,到「佔中」,再到「修例」,為什麼香港的示威會愈演愈烈?很多示威者認為, 「佔中」與這次事件不同。 「佔中」是獲取手上沒有的東西,「修例」則可能會失去已經擁有的東西。

隨着示威者的暴力不斷升級,大家必須思考如何在確保社會的正常秩序下去尋找答案。(亞新社)
隨着示威者的暴力不斷升級,大家必須思考如何在確保社會的正常秩序下去尋找答案。(亞新社)

政府必須正視這樣的恐懼,並找出解決的方法。為什麼今天香港的示威會變得如此暴力,我一直在尋找答案。其中一個原因是香港年輕人憂慮2047年後的香港會變成一國一制。到那時,他們正當中年。這樣的憂慮,這種對未來的擔心是實在的,但是訴諸暴力卻無法消除這樣的恐懼。這就是我看到過去三個月發生的事情,我的恐懼所在,這種暴力的不斷升級會讓香港面目全非。不幸的是,不少過去支持和(平)理(性)非(暴力)的人卻愈來愈同情甚至支持暴力,他們甚至美化示威者的暴力行為,認為示威者只破壞公物,卻對他們暴力圍攻和毆打不同政見者視而不見。大家平時都會朗朗上口引用伏爾泰的名句,「雖然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會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現在卻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英國哲學家埃德蒙·柏克非常支持美國獨立戰爭。對法國大革命,他的立場卻完全轉變,從一個自由主義者變成了一個保守主義者。他認為法國大革命摧毀所有的制度和秩序,而自由是與美德及秩序相依存的。柏克說,「自由不僅與秩序和美德共存,而且與秩序和美德共亡。」 他還說,「良好的秩序是一切的基礎。」 當社會失去秩序,當社會被一群有暴力傾向的人把持的時候,這個社會也就失去了思考與前進的動力。所以柏克非常擔心,用暴力來製造凝聚力必然造成暴力的濫用。而大革命毀掉了舊制度與舊秩序,那麼社會的凝聚職能只好由軍隊和暴力來執行。他的朋友美國思想家潘恩,以及美國第三任總統傑弗遜對柏克立場的變化都感到震驚,把他視為思想雜亂的投機者。但後來事實證明,柏克是正確的。法國大革命最終帶來的是鮮血、混亂和無秩序。而相反英國沒有步上後塵,最要感謝的人就是埃德蒙·柏克。

所以我們必須思考,如何在確保社會的正常秩序下去尋找答案,去解決香港人,尤其是香港年輕人,心中暗含的恐懼。這是我講的第二點,如何在自由與秩序中確保社會能夠真正面對問題,而非被空談、被激情,更不要被暴力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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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教育家、營銷傳播專家、與媒體人。他專注戰略發展、品牌管理、和營銷傳播。他現擔任香港大學專業進修學院(HKU SPACE) 常務副院長(商學及中國發展)暨金融商業學院總監。他推動創立了香港大學SPACE中國商業學院(ICB)並出任執行院長,以及香港大學SPACE企業研究院並擔任執行院長。

他曾是美國亞洲基金會、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以及德國柏林國際新聞研究院的訪問學人。他曾於1996年在美國被評選為五百位最有影響力的亞裔美國人。他是中國南開大學學士,美國印第安那大學碩士,英國布里斯托大學博士。

劉寧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