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脈絡與流派

談中國文學,不能不談唐詩。但唐詩作品多如無際田野纍纍碩果之豐茂;著名詩人多如天上之繁星,隨手一指都能閃耀長空。

唐詩主題、藝術風格和內容豐富多姿,大扺可依唐朝社會政治氣候而分述。

盛唐詩歌  熱情浪漫

盛唐的詩歌主題帶着積極進取的情懷,寫日常生活感受。由於唐代帝主開科取士,寒微讀書人可藉才學進入管治階層,當代文士大都有以天下為己任的抱負,希望能一朝上青雲,展壯志。所以詩歌達觀開朗,充滿活力,體味人生,欣賞自然,表現高尚品格和真摯感情。

盛唐精神乃指開元時期,天寶之亂未起之時。此時期詩風浪漫樂觀,李白是這個時期的健將。他繼陳子昂之後,總結詩歌革新理論,結合建安風骨把歌頌聖明轉而歌頌人生理想。到天寶時期,社會時弊漸現,杜甫和元結發揚樂府之哀樂格調,創作許多反映民生疾苦的詩篇。杜甫矯正時人只重建及安風骨的弱點,強調在藝術上學習齊梁清麗章句的必要。李白和杜甫的理論和詩作,將唐詩推到至高境界。

田園詩和邊塞詩

由於李唐統一南北,交通發達,文人雅士都愛旅行,欣賞湖光山色。而所到之處,又有當地文人設宴相待,不免賦詩暢懷,當中少不了留情送別詩篇,故詩歌盛極一時。其次盛唐統治者粉飾太平,好求隱逸之士入仕為官。文士隱居泉林,求仙學道,反而成了攫取權位的終南捷徑,這些文人不免賦詩自賞自鳴,成一氣候。

此外,斯時高官豪族,擁有園林池館別墅,喜招待宴遊,未嘗沒有賦詩一番。這些田園詩作,拓闊胸懷。詩人以精煉詩句,表現壯美優美,開朗深遠的意境。田園詩以王維,孟浩然最為享譽。王維筆法雄健,情韻深長。被譽為詩中有畫,亦晝中有詩。他寫竹林、蓮花、漁舟,石上清流都充滿韻動的生命力,宛若優美抒情曲。孟浩然則以白描手法,不事雕琢,渾然天成,創造融和沖淡意境,為人樂賞。

從貞觀到天寶百多年中,唐室開疆闢土,邊塞詩已入寫作題材。當時文人不乏雄心壯志,嚮往邊塞軍旅生活,一時間大量這類作品出現。詩歌描繪出祖國遼闊壯麗面貌,也有充滿高亢悲壯雄渾畫面。其中以高適、岑參為代表人物。盛唐尚有其他著名邊塞詩人。如王翰的《涼州詞》,陳陶的《隴西行》寫戰事殘酷,戰士妻子深閨戀盼的好夢終成空,浪漫與憂戚融為一體。至於王昌齡的《出塞》,更被唐人推為七絕壓卷之作。

元白淺易  韓孟奇僻

安史之亂後,社會由盛而衰。詩壇上也由浪漫主義轉而為現實主義。由盛唐轉向中唐時期,詩風有三種傾向。先是詩人寫出反映社會現狀作品,由昔日讚頌變為規諷時弊。有寫官兵欺壓良民,民不聊生困境;也有寫布衣不遇之悲,以顧況、韋應物為代表。另一類作品寫干戈不息,十室九空悲哀。當中不乏流落江南,逐客嗟歎的作品。

再一類是感懷身世之作,則吐詞委婉,境界空明。及後詩人白居易,元稹出現,創作風格走向淺易方面,寫生活小詩,老嫗能解為尚。另受當時盛行傳奇及變文影響,喜在長詩中述說故事。白居易的《長恨歌》和《琵琶行》,被人長誦至今。和元白並立的是韓孟奇僻的風格。不過,孟郊《遊子吟》寫春暉慈愛,溫厚平和,屬性情之作。此外,劉禹錫的《烏衣巷》從蒼茫蕭條意境,盡道無奈的人事滄桑,感人至深。

晚唐詩壇  李杜多情

從唐文宗到唐末,是文學上晚唐時期。代表詩人是杜牧和李商隱。杜牧出自世家,懷有抱負的詩人。但有志難伸,遂流連風月。他以詩句「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自嘲。杜牧詩風至具風骨,描繪男女之情悱惻而不儇薄,感情真摯,留下不少為人喜愛名句。

李商隱是無恨無悔情深的大詩人,出身較貧苦,深諳世態炎涼。因牽涉朝中牛李黨爭,一生鬱鬱不得志。李商隱的詩好用僻典,想象奇幻,風格纖濃瑰麗,內容有一種悵惘迷濛之美。對逝去事物每有追戀傷痛,直入人心。他有一類無題詩,內容隱晦淒迷,難以理解,惟美感不言而喻,讀者卻可以會意感動。

其中《錦瑟》之作,惹來最多岐解,但其成就卻一致公認。那句「滄海月明珠有淚 藍田日暖玉生煙」被譽瑰麗絕倫,無懈可擊的絕對,留下千年以來的讚賞。

結 語

談中國文學,不能不談唐詩。但唐詩作品多如無際田野纍纍碩果之豐茂;著名詩人多如天上之繁星,隨手一指都能閃耀長空。我國闡述記載唐詩著述亦多不勝數,筆者在此動筆的幾千字,只能勾畫出一個簡單的輪廓。讀者有興趣的話,更宜參考各種名著。

在收結之前,謹引數則唐詩共同欣賞。這是筆者個人偏愛,並非指出此乃詩人最傑出作品。

唐詩欣賞

陳子昂:登幽州台歌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李白: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髮弄扁舟。

杜甫:江南逢李龜年

岐王宅裡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
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張九齡:望月懷遠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高適:別董大

千里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陳陶:隴西行

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

劉禹錫:烏衣巷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杜牧:贈別

多情卻似總無情,惟覺樽前笑不成。
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李商隱:錦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己惘然。

唐詩系列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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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