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著名社會學家呂大樂教授近著《市民的大會堂:延亮六十年微光》,以兩大主軸紀錄大會堂的歷史,一是深度分析如何多角度思考大會堂的前世今生,以及它未來的走向及文化定位。二是人物專訪細談與大會堂交往的記憶,當中包括:陳達文、張秉權、盧景文、羅卡、鄭學仁、王無邪、馮永基、凌嘉勤,他們與大會堂的關係尤深。本社特摘錄序章內容,以饗讀者。
豐盛但未滿
半杯水。
這聽起來好像不是什麼讚美的說話,甚或容易令人覺得有點敷衍的感覺:雖未至於一事無成,但也不是打出大滿貫。半杯水,一半一半而已。
不過,換轉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而這也就是半杯水的意思吧──從無到有,由開始建設到內容日益豐富,這是相當好的成績,一點兒也不簡單的成就。而同樣甚至是更為重要的是,它還有空間進步、發展,朝向另一個階段進發。
而後面那一點其實很重要。今天在大會堂落成啟用的60周年,我們很容易會只集中於回憶以往,而忽略了它的未來。但大會堂列為法定古蹟,不應代表一個終結,而應該是新的開始。當西九龍文化區區內各種項目陸續落成,也不表示大會堂已經完成任務。事實上,香港的整個文化空間布局正在轉變,這不單只大會堂仍有它的角色,它的持續蛻變將會令它在重構文化發展的過程中佔有一個重要的位置。
之所以是半杯水,因為還有後續。
全市之社交及文化活動中心
我們早已聽過的故事,是第一座大會堂於1869年正式揭幕啟用。它的正座於1933年拆卸,該位置日後成為了香港上海匯豐銀行總部大樓所在地。餘下來的一翼,在1947年亦告拆除。3年之後,成立興建新大會堂的專責委員會,而再過2年,第一份設計圖則才公開發布。
在過程之中,正是香港經歷過戰爭之後,重新建設的日子,既是物資短缺,條件艱難的時候,也是百廢待舉,急於回應種種社會需要的階段。再加上存在一些不明朗的因素,如當時政府所提出的「楊慕琦計劃」(因涉及政治結構的改變,對市政局的位置與角色都可能會有變化,技術上未來大會堂是否包含它的會議室,也是可供討論的事情)於1952年放棄進一步討論,多少對如何完成整個設計會有影響。同時,大量移民來到香港, 對房屋、就業、醫療、公眾衛生、教育等不同方面都造成衝擊,各種公共工程必須盡快展開,而興建大會堂的計劃就只好以緩慢的步伐排上由政府編製的工程。
大會堂於1959年6月動工,在1960年2月由港督柏立基主持奠基儀式,在1962年3月2日正式開幕啟用。
關於大會堂的定位,柏立基對此有相當清晰的說明:
就『大會堂』(市區會堂)一詞的原義而言,本港之大會堂乃較為獨特者。蓋世界各地『大會堂』之名乃指市政機關與當地政府議事廳之組合建築物。唯在本港而言,『大會堂』一詞自1861年以來即意謂全市之社交及文化活動中心。因此在今日開幕之大會堂,其歡迎市民蒞臨之故,非因市民乃繳納稅餉者,而係因市民乃此城市之藝術及社交生活之分享者。是以踏入大會堂非若進官府訪仕宦,乃為分享建築物內之一切美好設施。」
當然,這是官方發言,難免有修飾的成份。當大會堂於1962年落成正式啟用的時候,似乎仍很難說它很快便會成為一般市民心目之中的「全市之社交及文化活動中心」。後來大會堂的管理及工作人員努力推動文化活動,確實帶來很多突破,不過那是後話。在大會堂剛落成前後的日子裏,柏立基的演詞中隱約透露的社會分隔(如「繳納稅餉者」與一般市民的分別),依然存在。建築物落成並開始對外開放,並不就等於普通市民立即覺得那是可供享用的文化設施。
不過,無可否認,大會堂的落成確實帶來了重大的突破,單從提供表演場地、展覽空間、文化研討交流的地方等,那已經跟上世紀50年代的狀況截然不同。有關當局在1949年的《年鑑》曾指出香港的「文化的問題」──直接的說,是當時沒有音樂廳、博物館、公眾圖書館和適合戲劇演出的場地。不過,這個「文化的問題」更多是指缺乏文化場地、設施的情況,而不是在民間、文化藝術圈子沒有活動。
事實上,剛好相反,戰爭結束後大量人口流入香港。南來的文化人有作家,也有藝術家,大有「『南北薈萃』的情況」。一時之間,頗有氣氛:「這一年(1949年)香港可以叫做藝術年了……從展覽會來看,……連在國內也不容易見到的篆刻書法展覽會,居然也在香港出現了,……因着生活的需要,許多藝術家都從各地跑來香港居住,或過境性質,……時至今日,居留香港的藝術家可以知道的人數,也有100之多。」
上面所引述的報道,提及展覽場地如友邦行7樓天台花園、勝斯、思豪酒店、聖約翰禮拜堂、書畫匯、宇宙俱樂部,其中不少地方都因為商業考慮而改變用途。 至於一些表演藝術,則借用香港大學陸佑堂、中學的禮堂,又或者戲院舉辦演出。 當時香港文化場地之短缺,可想而知。
大會堂的落成確實是香港文化基礎建設的里程碑。大致上,整個大會堂可分為5個部分:一是以低座為核心,提供文化藝術表演及展覽的場地(音樂廳、劇院、展覽廳);二是於高座佔兩層空間的博物美術館;三是多層的圖書館;四是位於高座的會議室、演奏廳(前身是演講室,也可供舉行會議之用)及展覽空間;四是婚姻註冊處;五是紀念花園和周邊的公眾空間(包括餐廳、酒吧)。若以今天的標準和期望來看,那當然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甚至是未達要求的文化基礎建設。不過,放在戰後初期的香港社會環境裏,單以它作為文化硬件,便啟動了由無到有的進程。
因為是由無到有,所以大會堂是一處集中地,客觀上它擁有所有條件成為「全市之社交及文化活動中心」。
原刊於《市民的大會堂:延亮六十年微光》,本社獲中華書局授權轉載。
新書簡介:
書名:《市民的大會堂:延亮六十年微光》
作者:呂大樂
出版社:中華書局
出版日期:2022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