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以青年為本的民間智庫MWYO於11月30日(六)舉辦名為「傾城」的論壇,邀請城中知名學者及不同政見人士參加。傍晚進行「青年向上流」座談會,出席嘉賓包括香港科技大學校長史維、HKTVMall主席兼創辦人王維基、著名國際關係學者沈旭暉、新晉演員岑珈其、候任區議員梁晃維、光大新鴻基資產管理高級董事黃仰芳。6位嘉賓世代交談,就青年未來的問題進行討論。以下為座談會內容摘要:
史:史維
王:王維基
沈:沈旭暉
岑:岑珈其
梁:梁晃維
黃:黃仰芳
王維基:說服對方接受你的想法,並不是溝通
主持:政府的青年政策以「三業三政」為核心,關注青年的學業、事業和置業,更鼓勵青年議政、論政、參政。想問四位前輩,「三業三政」方程式能否針對青年向上流?你們心目中青年向上流是什麼意思?
黃:我覺得如果政府給更多溝通渠道,聽多點意見永遠是好的。如果給機會年輕人發聲,就算未能解決,也能互相了解,才能解決問題。我最近聽年輕人的心聲,他們覺得被人誤解,沒人留意。
至於向上流的問題,現在的年輕人與我當時不同。從前年輕人為了照顧家庭,以生活為目標,放棄其他夢想。現在社會相對幸福了,未必有家庭壓力。年輕人不一定是向上流,而是追求理想的生活,或者有自己的夢想。
年長一輩別用自己的尺度去衡量現在的年輕人。我聽過有人批評年輕人上班遲到、態度差,如果用心溝通,可釋除誤會。
主持:史維校長,你認為溝通能否解決青年向上流的問題?
史:溝通是理所當然的。最重要是如何溝通。我們大學最基本的立場是給所有同學跟同事能夠彼此溝通。這點比較困難,尤其過去數月,大家的立場很堅決,溝通的挑戰很大。
我認為溝通只是一部分,因為還有考慮對方的背景。溝通能達成的目標,就是向上流對整個香港有合理的方向。我來香港九年,我的感覺是香港沒有明確的方向。近兩年有明確方向,但沒有共識,尤其是創新發展。
年輕人在政治和經濟上都受到挑戰,溝通第一步就是合理地互相了解,不應標籤年輕人。
沈:怎樣定義「向上流」?從國際關係來說,如果大家都喜歡向上流動的話,就會有促進社會向上流的政策。現在社會不是向上發展,而是橫向和立體發展。從前的人在同一職位內升職,但現今的人不一樣,轉變行業可能更有前途。現在的人不會追求單一價值觀。不同時代有不同的溝通方式,現今溝通受到互聯網而改變。
主持:王維基,你對社會立體流動有何看法?
王:為何大家覺得現今社會「九唔搭八」?有人認為向上流是物質向上流,也有人認為是公義、價值觀向上流。大家追求的東西不同,不過都要考慮自身的能力。
我跟比我年輕的人說,你們的能力比我高。早前我去過中大衝突現場,感到震撼,中大人面對警方攻勢仍然鎮定。旁觀者應親身感受。我是生意人,就算公司虧蝕,但仍有很強的毅力去堅持下去。過去生意人都是當兵的,經過磨練後,能力更高。
溝通要有信任,要有相同的感受,不是單純對話。人是有感情的動物,不是理智的。人的大部分決定都是感性的,用理智的理由去支持。如果只要求對方跟着你走,只是利用溝通的方式說服對方接受你的想法,這不是溝通。溝通是大家互相走前一步。
主持:我朋友很能幹,想做外交官,但因為是香港人而不能做,你覺得人有限制時要怎樣衝破?
王:我很擅長拍電視劇。但不能做時,唯有轉做網上購物。人不是只有一條路走,能幹的人應懂得變通。
岑珈其:你愛夢想多少,就願意犧牲多少
主持:我想問兩位青年人。先問珈其,你的演藝夢最大犧牲是什麼?
岑:我的犧牲與所有追尋夢想的人都一樣,就是要面對怎樣生存。追求夢想變相要放棄很多東西,例如物質的追求、親友關係。追求夢想要照顧自己,不能過分依賴家人資助。如果你想追夢,要放棄安全圈。你愛夢想多少,就願意為夢想犧牲多少。大家愛香港,願意犧牲自己保護。
主持:梁晃維,最近你當選區議員,最大犧牲是什麼?
梁:我從政成為區議員前,曾是港大學生會成員。當時正值香港社運低潮期,但仍鞏固自己的勢力,繼續向他人宣揚理念。我覺得天無絕人之路,大家願不願意某段時間要忍辱負重,慢慢鞏固勢力。從政之路比想像中久。但只要堅持下去,「煲底下除罩相見」。
主持:你的話想起早前李嘉誠的訪問,他說要革新制度。你認為誰擔當革新制度的角色最有效率?
梁:我覺得從來只有政府才有條件進行談判。政府才能由上而下進行革新。一日政府不走出第一步,不肯革新,其實沒意義。政府滿足示威者的五大訴求,令港人在政府有更多參與權。
今次分享主題為「向上流」,除了物質職業的向上流,還有社會公義的向上流。今時今日年輕人走出來,希望在社會上有更多話事權,影響未來走向。
沈旭暉:現時社會的問題源於制度問題
主持:沈旭暉,怎樣的溝通方式令政府幫助年輕人充權?
沈:《逃犯條例》的修訂為何社會有如此大反應?無論特首和政府都沒有清晰的論述。林鄭認為撤回修訂就能解決問題。其實整條條例的根本問題,就是不信任一國兩制。近年港人對中央全面管治權有出乎意料的反彈。這種反彈是結構性的問題,不能單純對談就能解決。
現時社會的問題,政府總有模擬答案,例如說土地問題、教育問題,但就不肯說是制度問題。制度問題是所有問題的根源,政府半年內不肯回應。特區政府有責任向中央表達香港真實的問題。過去多年,北京改變香港管治方式,由「河水不犯井水」變全面管治。制度問題不能單純地用教育解決。我的結論,市民一是等待政府解決結構性問題,一是不期待政府,由下而上自救。
剛才王維基說得沒錯,溝通不是形式主義的對話,而是想解決問題。如果沒有空間解決問題,溝通就沒效。如果沒有溝通,會怎樣做?從前的社會,政府設議程,民間跟着做,就會有共識。但現今世界變得天翻地覆,有了互聯網,就算沒有政府,都會凝聚共識。我們不是等待政府帶領,而是凝聚共識令政府不能不跟隨。
主持:史維校長,你覺得大專界教育界的角色是什麼?
史:對大學來講,我們最基本是希望有人聆聽同學的想法。我幾個月的感觸就是兩邊市民有激烈衝突。有些市民對未來沒有希望,因此向政府爭取訴求。也有一些市民覺得現在的舒適生活得來不易,希望其他人不要為了訴求而犧牲現在的安穩。雙方立場太強硬,不肯聆聽對方的聲音。
我認為時下的年輕人、學生並不想犧牲自己,不顧一切。他們所做的是因為他們覺得在沒有第二條路的情況下所做的反應。我們必須了解和安慰他們。學生對現況有強烈反應,但仍想繼續讀書,不會抹煞自己的未來。
主持:談到未來,未來有一個情境。大企業不聘請2021至23年的大學畢業生。問兩位年輕人士,假如你們這些人,會有什麼出路?
梁:我覺得很多人太聚焦職業向上流。我大學不是讀政治學,而是讀生物醫學系,有人認為我之後會讀博士,成為科學園尖子。但我為何從政?因為覺得有些事更值得去做。如果將來大企業說經濟環境差,或者以報復心態不聘請畢業生。我覺得應該想有什麼崗位可以貢獻社會。我覺得不應規限自己的未來。我們這一代人打破很多舊規則。只要年輕人敢博敢試,將來有一條合適的路可以走。
岑:未來真的如此會很糟糕。因為所有成人都會老會死去,但因為經濟問題,不聘請年輕人。我只能要年輕人堅持加油努力,等年長的人離去,就取而代之。
王維基:現今年輕人能力高韌力強
主持:想問三位僱主,即是黃仰芳、王維基、沈旭暉,你們怎樣幫助年輕人?
王:我公司會為2500位大學畢業生進行管理實習生考核。我覺得現在大學生比我更有毅力、良好態度,我很想聘請他們。
黃:我同意態度比學業成績重要。我覺得年輕人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社會,為了其他人。就算大家不相識,都很團結。為了理念而犧牲自己和前程。你未必贊成年輕人的出發點,但是他們不自私。作為僱主,你都想聘請一些富團隊精神,具自發性。你信不信任它們嗎?一個人有熱誠的話,可以做兩個人的工作,也影響身邊的人做得更好。當局勢平靜後,會欣賞年輕人的優點。
沈:在經濟學來說,解僱老人家改請年輕人才划算。傳統的思想是如果你不聽話,我就懲罰你。在新世代已經不合時宜。在未來10至20年,會出現很多新工種。但過去的訓練模式是沒有的。在未來的世界,有人選擇做斜槓工作者,有人會創業,不再是大老闆給一大堆工作給你做。要老闆放棄年輕一代是不可能的。
王:香港人講求創新。從前我們批評新加坡太守舊,因為政府箝制思想。反叛與創新其實很有關係,不反叛的人難以創新。以前的人時常批評年輕人為「廢青」。我覺得今次反修例運動,年輕人的信心提高了。他們不怕死,為社會着想,團結,證明以前的人看錯年輕人。我們要好好利用好的元素在生意上。
現在老人家批評年輕人過激,例如燒店舖,但沒人批評年輕人能力低。例如有人從天橋爬繩下來。他們在五個月的抗爭後,韌力得以提升,能力比我們40至50歲的人更能幹。
主持:梁晃維,有人說「廢青讀書不成,才搞政治」,你怎樣看?
梁:我從來都覺得政治是要有人搞的。政治是眾人之事。今次運動我看出的是政治參與不再精英化。今次運動沒有大台,家庭主婦、學生、老人家都在這次運動裏找到自己的角色。這就是變通和韌力的體現。大家不一定像勇武手足一樣走到前線支援。但每一個人相信找辦法參與其中,為香港爭取更好未來。
主持:沈旭暉,你曾勸過張秀賢不要參政。你會否給梁晃維一些忠告?
沈:我們從宏觀角度看政治。政治影響人的生活一部分,其實每一個人都參與政治,崗位不同,但相信目標一致。就算身邊的「離地中產」,因為互聯網重新認識舊朋友,就一起討論政治。現今政治是由下而上的網絡建成的,其實沒人教人從政。香港人數月來的結社能力得以提升,都是政治帶動。
黃仰芳:獅子山下精神仍然存在
主持:黃仰芳,你認為多勞多得的獅子山下精神現今已不合時宜?
黃:我覺得不是,相信你付出愈多,收穫愈多。有人建議今天題目由「向上游」改為「向上爬」。問題是你願不願意爬?你肯付出,就算這一刻沒人欣賞,你的資源會多了,對將來更好,提高滿足感。反修例運動也是,付出愈多,成效愈多。
我回想畢業後的十年很努力,犧牲不少東西。現在不會向上爬,因為會犧牲家庭、健康、信念。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獅子山下精神至今仍在,只是受天時地利人和影響,而現今暫時未能成功。
岑:我覺得獅子山精神仍在,因為獅子山仍在。不過形式、信念已不同。獅子山精神適用在年輕人身上,表面上是很正面的想法,但我覺得不是真的。現實是你付出很多,不一定有很多回報。就算我努力工作,都買不了樓。
王:我開辦HKTVMall時,我覺得很奇怪,為何沒人封殺我?過往開辦類似網上購物的企業家會遭超市封殺,因為HKTV四隻字令不少人支持我。為何HKTVMall至今仍生存?因為公司在原本電視台用地可以有地方放置大型機器。其他網上購物平台沒有的。人有前因後果,可能好的報應未到,但我始終相信你在好事付出多少,上天會報答好東西給我們。
岑:我贊成,你付出多,回報不一定多,但做好事一定有好報。
梁晃維:年輕人反叛 要破舊立新
主持:我看過你上年的廣告,每天虧蝕一層樓很痛。你當時有什麼想法?
王:任性。我已58歲了,喜歡做就做,好好生活每分鐘,做好每一天。香港沒有寬頻做寬頻,香港沒有電訊做電訊。人有別於動物,就是人可以改變社會,創造社會沒有的東西。
主持:談到任性,想問史維教授,你對創新和反叛有何看法?
史:要看反叛什麼事。如果完全接受現狀的話,創新的機會非常少。但如果反叛只是不願意接受現況,不表示你能夠創新。不願意按照現有程序去辦事,才有機會創新。我覺得創新和反叛不是對立的。
主持:想問兩位年輕嘉賓,怎樣為年輕人爭取最大空間去達成理想?
梁:社會仍有不少界限令我們不能盡如人意。我們做很多好事,但要等多久才有好回報?年輕人個性反叛,叛逆於世界潮流,叛逆於既有制度,但不代表單純破壞制度。很想跟大人說,年輕人走上街頭是想破舊立新。相信任何行業和事情都適用破舊立新的理念。過去政治人物從政之路,現今不一定適用。希望年輕人找出現有制度外的事情,最重要是敢於想像。盡力去做,終有一天好回報會來臨。
今年很多政治素人成功當選區議員,皆因前線手足的血汗建成。為答謝選民支持,未來四年做好地區工作。下屆區議會選舉時仍保持優勢。
岑:我不敢擔保未來會變好,正因為未來不會變好,所以堅持正確的事更為重要,更有意義。其實年輕人應聽大人的意見,始終經驗豐富。同意則接受,不同意則不理會。還有要尊重自己的心,否則做多少事都沒用。
史維:溝通困難但重要
主持:王維基,你認為什麼話要聽,什麼話不需聽?
王:以前什麼意見我都不聽,最近一兩年聆聽年輕人的意見。我認為現今年輕人的機會遠比我當時多。現在有現實世界和網上世界。愈有財力的老人愈不知道網上發生什麼事。我因為生意緣故,要聽年輕人的聲音。
如果員工不遵從我的一套,我當然解僱他,因為公司是我的。他出去另起爐灶沒問題,我鼓勵他出外創業。不過香港不是某一個人的,是所有香港人的。公民社會與私人公司不同。為何要覺得特首是我的媽媽?
主持:最後我想問四位大人,人說「黑暗之後就是黎明」。年輕人要怎樣走才能找到黎明?
史:這很困難去表達。因為黑暗有多久很難講,我還是覺得溝通非常重要,也非常困難。除非有交流意見的框架,否則走出黑暗的挑戰很大。現時香港政治運作不完整,需要社會帶動。
沈:黑暗多久沒有確實的概念。要怎樣令局勢有改變?我感到樂觀。因為我對年輕人的創意印象深刻。世界在改變中,互聯網不斷發展,開啟無數可能性,適合新世代構成由下而上的社會。全球建構網絡的速度很快,香港人的身份在海外得到認同。新時代面對新國際格局,催生很多可能性。黑暗之後會見到黎明,而且比之前更燦爛。
王:你說現在是黑暗,其實我覺得是光明。一個人的生命不是只有政治,還有家庭、事業。無論香港多麼惡劣,政治壓迫大,事實上與全世界其他地方相比,香港不是很差。做好自己,便會活得更精彩。
黃:很多事不是能力範圍之內控制,但一定要控制自己。首先要照顧自己的身體,注意身體上和精神上的健康。之後嘗試與不同年紀、不同立場的人溝通。互相溝通和諒解,有利社會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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