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豐成功背後的難言故事(上)

適逢匯豐150周年紀念,重溫它的歷史和在中國金融界的戰績,不難明白成功背後也有不少難言的故事,若以今天的標準看,部份歷史事件也可被批評為不道德的活動。
今年剛巧是香港上海匯豐銀行創行150周年紀念,一系列的慶祝活動於3月份陸續舉行,其中包括普羅大眾熱待的150元紀念鈔票發售。原定安排大型銀行歷史展覽,欲借助香港歷史博物館合辦,可惜申請太遲,博物館2015年的展覽節目早已排滿,不能提供場地合辦這個展覽。除了不能安排理想的展覽場地外,不知道這個年頭是否不利匯豐,頭頭碰着黑,在開行紀念日前三星期,該行瑞士私人銀行部門被揭發幫助客戶逃稅和洗錢。真喺廣東人話齋「大吉利事!攞景定贈興?」中信里昂證券估計,匯豐將會如2013年因反洗黑錢監控不力,或被罰約150億港元,150這個數字可真是不利匯豐。
 
從報章消息看,指控來自國際偵查記者聯盟 International Consortium of Investigative Journalists 的報告,這個創辦於1989年無黨派自由國際組織,偵查範圍以跨國罪行、貪污和權力問責為目標。2013年有60個國家160名記者參與。相信今年頭炮目標直指匯豐,是繼2013年利用260千兆數據揭發秘密離岸銀行戶口的延續。2014年更揭露部分中國政要和財金高官的親屬,利用這些離岸避稅天堂,來儲存他們見不得光的財富。到2015年,這個「離岸解密」行動已燒到匯豐頭上。
 
據報道,由前匯豐員工提交1988年至2007年的資料作起點,發現匯豐瑞士私人銀行部門,為多名被制裁國家人士提供服務圖利。其中有獨裁者、販毒集團、「血鑽工廠」商人、軍火販子、足球員、中國和香港知名人士等等。匯豐的控罪是為這些客戶建議避稅方法,亦可能間接被利用作洗黑錢及逃稅。匯豐現任主席雖在報章為事件道歉,但已引發英、比、德、美當局介入調查,或會進一步採取新的法律行動,實行「敲腳骨」,再從這家百多年老店大刮一畢,闖禍的是匯豐高層,可憐受害是它的股東。
 

「老字號」一直存在灰色地帶

 
香港人感覺,為何這家一向穩重,享譽了個半世紀佳績的老字號,突然百病叢生呢?究竟內中發生什麼問題?適逢匯豐150周年紀念,重溫它的歷史和在中國金融界的戰績,不難明白成功背後也有不少難言的故事,若以今天的標準看,部分歷史事件也可被批評為不道德的活動。
 
匯豐銀行1886年建成的香港總行大樓,圖示面向德輔道中大樓設計,是刻意打造和鄰近建築物協調的特色,可見當年匯豐十分重視香港其他大型洋商的意見。圖片提供:匯豐銀行檔案部。
匯豐銀行1886年建成的香港總行大樓,圖示面向德輔道中大樓設計,是刻意打造和鄰近建築物協調的特色,可見當年匯豐十分重視香港其他大型洋商的意見。圖片提供:匯豐銀行檔案部。
 
研究銀行的問題,多方面的原始資料一定要足夠,不能單憑銀行本身的檔案作分析。以保存歷史檔案資料看,匯豐相信是最肯投入資源管理的銀行,它的檔案部長期有十數個專業員工,每年世界上不少學者都上門查看檔案資料,銀行的官方歷史鉅著,是委托香港大學金復朗(Frank H. H. King)教授編著,同期具批判性的重要中文著作,出自中國社科院的汪敬虞教授。汪教授是從民國中央研究院過渡至今天的社科院,是少有的中國經濟史資深研究學者。
 
匯豐雖然重視保存歷史檔案,但早期重要資料如華人客戶帳簿和存款記錄早已不存在。可見百多年前的行長比現在的主席和經理更有先見之明,一早銷毀會有後患的文件檔案,免被秋後算帳。相對之下,比匯豐更早在華建行的渣打銀行,將全部檔案交托英國倫敦市會圖書館 Guildhall Library 收藏管理,檔案包括所有分行資料,其中不乏華人帳戶往來存款記錄,可見渣打銀行在華的業務沒有太多不能示眾的活動。
 
鐵行火船公司(Peninsular and Oriental Steam Navigation Co.)在19世紀50和60年代積極參與從印度孟買販運鴉片到香港。圖示1854年6月14日受怡和洋行(Jardine Matheson & Co.)所托,從印度孟買運送五箱白土鴉片(Malwa Opium),經金星門到香港的船運單據。
鐵行火船公司(Peninsular and Oriental Steam Navigation Co.)在19世紀50和60年代積極參與從印度孟買販運鴉片到香港。圖示1854年6月14日受怡和洋行(Jardine Matheson & Co.)所托,從印度孟買運送五箱白土鴉片(Malwa Opium),經金星門到香港的船運單據。
 
成立匯豐銀行的倡議者是鐵行火船公司(Peninsular and Oriental Steam Navigation Co.)的監事蘇石蘭(Thomas Sutherland)。不要少看這家輪船公司在香港的人脈關係,它是當年亞洲最有實力的物流航運公司,是首家開辦香港與上海定期航班的船公司,包攬往來亞洲、英國間客運和貨運生意,亦因為有這種背景,蘇石蘭是一個香港工商界公認的權勢人物。當年鐵行火船公司亦是鴉片貿易積極參與者,將金銀輸出中國到印度主要的船運公司,印度收到從中國運來的金錠和紋銀後,便熔鑄成新的金條和銀磚,然後轉售給加爾閣答鑄幣廠,製造新的金銀幣,再回流到包括中國的市場,這正是典型清洗「黑」錢的途徑。
 

當年創辦人與鴉片貿易有關

 
以今天尺度看,匯豐的創辦發起人,算不算為外國販毒商人,運送和間接協助清洗販毒所得的「黑」錢呢?至於匯豐首任主席孔萊(Francis Chomley),他是英商寶順洋行(香港稱顛地洋行 Dent & Co.) 的第一把手,和怡和洋行一樣,也是著名的鴉片販子。在香港回歸前,這樣的歷史背景和負面的說法,極少被歷史學家着墨研究分析。
 
圖示匯豐銀行創行時發行總值500萬元的股票,由首任總經理克雷梭(Victor Kresser)簽發給上海一名洋商(John Anderson)。匯豐創行時全部股東都是在中國營運的洋商,記錄只有與銀行有關聯的買辦六人佔股,而匯豐隻字不提創行時沒有預留任何股份給華商,相反地,對抗華商的買辦制度是它創行目標之一。圖片提供:匯豐銀行檔案部。
圖示匯豐銀行創行時發行總值500萬元的股票,由首任總經理克雷梭(Victor Kresser)簽發給上海一名洋商(John Anderson)。匯豐創行時全部股東都是在中國營運的洋商,記錄只有與銀行有關聯的買辦六人佔股,而匯豐隻字不提創行時沒有預留任何股份給華商,相反地,對抗華商的買辦制度是它創行目標之一。圖片提供:匯豐銀行檔案部。
 
匯豐現在的問題,可追溯它建行時的宗旨和其後發展的變化。首先翻閱匯豐1864年的招股書,不難看到它從前成功的因素和現在出事的原因。建行初期,匯豐的董事局成員和股東,來自香港和上海不同國籍和大小不等的外商,多年來被匯豐推銷為植根香港和中國的本土銀行,總體來說,全部股東都是在中國營運的洋商。可是匯豐隻字不提創行時沒有預留任何股份給華商,記錄只有六名華人股東,但全部都是匯豐不同分行的買辦和關連股東的華人買辦,若以當年人口比例看,華人佔香港總人口九成多,匯豐的股東絕對不能算作本土人的銀行,只能作洋商在香港的銀行。
 
20世紀末,匯豐在香港和世界各地推動「世界的本土銀行(world’s local bank)」服務概念,這正是它在瑞士作本土化銀行服務時,出現問題原因之一。本土化即代表接近當地其他銀行家作風,瑞士銀行出名堅持客戶名單保密原則,吸收了不少世界政商名人見不得光的錢流入瑞士,其中有多少勾當,那裏的銀行家心照不宣,這已不是什麼新鮮事物。若匯豐總部監管不力,問題便出現了。
 
鐵行火船公司除進口鴉片外,亦是當年香港負責出口從販買鴉片所得的金銀到印度孟買的主要船運公司。圖示1861年4月1日從香港付運一箱價值2,000元的黃金到印度孟買。以今天尺度看,匯豐的創辦發起人所屬的公司,算不算為外國販毒商人,運送和間接協助清洗販毒所得的「黑」錢呢?
鐵行火船公司除進口鴉片外,亦是當年香港負責出口從販買鴉片所得的金銀到印度孟買的主要船運公司。圖示1861年4月1日從香港付運一箱價值2,000元的黃金到印度孟買。以今天尺度看,匯豐的創辦發起人所屬的公司,算不算為外國販毒商人,運送和間接協助清洗販毒所得的「黑」錢呢?
 
回顧匯豐當年創行的宗旨,它是絕對成功達標的。當年在中國的其他(外國)銀行,只是總行設在英國或印度的分支機構。它們的主要業務,局限於本國和中國之間的匯兌活動,很難滿足本地貿易的需要,匯豐的創立就是要彌補這個缺陷。至於匯豐增設分行的原則,1884年前,董事局仍本着「不管那個地方的前景多麼光明,只要董事局認為它和中國的貿易沒有直接的聯系或密切的重要性,就不把銀行的生意擴展到那裏去」。不知是當年的董事局成員熱愛中國或是有先見之明,中國金融市場龐大,匯豐在香港回歸前的成功,絕對是看重與中國和香港為主的市場發展方向。
 
匯豐銀行的首任主席是香港第二大洋商——顛地洋行的代表孔萊,它的主要業務和怡和洋行一樣,以販賣鴉片進入中國起家。圖示1854年5月21日顛地洋行在香港簽發從印度孟買購入六箱半白土鴉片的單據,可見當年匯豐銀行的創辦人和主要股東,也和鴉片貿易拉上關係。
匯豐銀行的首任主席是香港第二大洋商顛地洋行的代表孔萊,它的主要業務和怡和洋行一樣,以販賣鴉片進入中國起家。圖示1854年5月21日顛地洋行在香港簽發從印度孟買購入六箱半白土鴉片的單據,可見當年匯豐銀行的創辦人和主要股東,也和鴉片貿易拉上關係。
 
圖片:作者提供
 

林準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