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六十年代中學畢業,那年隨大夥兒報考師範(半年後易名教育學院),當時有三間教育學院,論年資最具歷史的是港島的羅富國教育學院,隨之是九龍的葛量洪教育學院和柏立基教育學院。羅富國有學生宿舍,對我有莫大吸引力。最後決定報考羅富國。
篩選師範生 頗為嚴格
考試好像4、5月開始,先是筆試。男女考生分別應考。尚記得編是號402,全場都是男生,我坐到最後的座位應考。入讀時發覺男同學只有37人。開學時一年制全班學員只有107人。當時校內尚有二年制及特別一年制學員。全校共四班。
筆試及格之後,隔了一段時間通知面試,當時十分緊張,被教導要扮老成應考,一定要穿整套西裝去面試。當時只有校服,那裏來套西裝呢?最後由家人幫忙借了套西裝,還買了新皮鞋,才去面試。在不同房間,共見了3、4個導師,以中英語問答,除一般問題,多問中學時曾參加什麼課外活動。我差不多參加了全校所有的課外活動,便對答如流。他們都很滿意,我也輕輕鬆鬆回家。會考放榜後,才收到9月入學通知。心中浮起一絲雀躍,一絲興奮,誰知父母比我更高興。
宿舍在南區沙宣道,地點遠離塵囂,僻靜幽美。宿舍共三層,設計新穎,明潔漂亮。宿舍一間大房有4個床位,剛好和兩個中學同學同房,不愁隔閡。
另一位同房是一板一眼的老湯,後來因為11時關燈後我們還在床上高談闊論,他吃不消,一個月後私下和另一同學互易宿位。老湯很有性格,宗教狂熱,有些同學暗中作弄他,他知道後也不以為逆,忍功很好,此後大家再不視他為異端分子。
寄宿生活 同學性格各異
原來很少同學寄宿,同班男生寄宿的都住不滿4間房。我們來自不同學校,不同家庭,又年輕好動,可談的話題特別多。下課後,許多時間都在各房遊走閒談。原來一起住宿生活,更能見到一個人的性格。
其中一位宿友,輪廓清秀,寡於言笑,走路時胸膛挺得直直。他每次出現衣飾整齊光潔,把頭髮梳得貼貼服服,還愛穿白皮鞋,難得皮鞋每次都光潔如新。聽說是一些女同學心目中的白鞋王子。他的房間只住兩人,原來凌亂不堪,東西順手丟放。我問他為什麼不執拾一下,他說:「這樣更好,拿東西隨手可得。」難以說是金玉其外,性格如此,也許還是一種德性。
另一位中學同學,最愛見到同學帶小食回來,便叫人拿出來大家分享。一次,有人知道他買了月餅回來,呼朋引伴到他房間閒聊,十分熱鬧,突然有人建議他把月餅拿來分享,他只好陪陪笑,啞口無言。
有一位走讀的同學,好出風頭突出自己。一次不知道為什麼太累,走到宿舍借同學床位午睡,熟睡如豬,竟把口張開。頑皮同學知道了,找到一些鹽,一些胡椒粉,撤在他唇旁。不久他警覺到,大叫:「點解咁鹹嘅?」張眼見大群同學在旁大笑。他不怒反笑:「原來你哋整蠱我!」他沒有翻臉,笑在一起。原來宿生有一種風氣,大家都不會計較得失,底線是一定尊重對方。
學生宿舍分東西兩道樓梯,東邊是男宿舍,西邊是女宿舍。另有舍監獨立屋,舍監嚴令不准在宿舍內煮食,不准上女生宿舍。聽說踏上一級罰5元,據知沒有人犯過,仍不知罰款是否真確。當時學生以能遵守校規為榮,與今日一些學生以能衝擊校規,能挑戰校方為英雄,是兩個世界。
校園繁花喬木 互相輝映
教育學院,當日被視婚姻介紹所。因六十年代男女中學生絕少親密交往,而學院不乏俊男美女,都在戀愛求偶年齡。
同學中不少來自男校或女校,俗稱和尚校和師姑校,中學時極少和異性接觸,最初和異性同學相處,有急色失儀的,也有拘謹的,連交談都顯得不自然。
但在旁觀者看來,無論男女,都在暗中找尋自己心儀的對方。知好色而慕少艾,人之常情。不過很奇怪,畢業後結婚的只有兩對。
特別教材 眼界大開
羅富國學院有一個課程很特別,是每周一堂,由導師主持,講述男女交往談戀愛。課堂乍看是無聊,但當時對剛步出中學的學生而言是需要的。因為當日社會風氣保守,課堂中聽到了不少人生際遇的故事,不無裨益。
宿舍地處偏僻,入夜後建築物外都是漆黑一片,晚上會感到無聊。高年級同學發起,晚飯後舉行便衣舞會,藉此交誼,也學習跳交際舞。夜間有辦柔道班,聘專人教導,兩者舉辦幾周便乏人參加。
後來宿友混熟了,反而多次相約男女同學,晚飯後從域多利道步行到香港仔。夏日沿途野草氣味芳香,輕風拂臉,紅日斜照。遠山溶鑄在黃澄澄金光中,映得遠處海水蕩漾,如錦鱗片片,使人目清神爽。
大夥兒踏歌而行,不飲如醉。到了香港仔,攀下石壆到漁艇上吃艇仔粥,個中風情,今日難再。往事如煙,但一切恍如昨日。
徹夜而談 互吐心曲
在一年宿舍生活中,有一晚是最難忘的。那天原是周六,許多人都匆匆回家了。我留在宿舍,到地下的洗衣房洗衣服。因為宿舍供應熱水洗衣,有晾曬地方。到瑪麗醫院員工餐廳吃完飯回宿舍。途中遇到兩個女同學,和我都是學生會成員,十分稔熟。因為學年快結束了,其中一人建議到客廳聊天,一起找留在宿舍的同學下來。
幾個男女在宿舍地下客廳侃侃而談,想不到興致甚高,卻是徹夜不眠。大家談前景、談願望、談戀愛、談人生。回想都是無聊的,但談得暢快,心境說不出的愉悅。只記得其中一個女同學說找丈夫一定要最少六呎的,實在令人吃驚。
後來東方既白,一個女同學說:「我們女的弄早餐給你們男同學吃好嗎?」當然說好!中宵澄明,無憂無慮,盡吐心曲,人生難得幾回呢?是緣是福,都在靜悄悄中溜走了。
緣聚緣散 各奔前程
回說當年37個男同學,終身為教師不多。據知一人當了高級警官,一人做了消防官,再步步高升。幾個同學做了移民官,都晉身領導層。三個同學考入香港大學,各有事業。一個曾任商務專員,後來轉職。一個在政海浮沉。兩個移民外國。一個返回教育學院做導師,幾個同學當了校長。
而筆者也做了逃兵,中年之後曾在電視及報章工作,後轉入商界賣文,業餘寫作。女同學呢?想來都作歸家娘,享受着幸褔的家庭生活吧!
人生逃不過際遇,回首前塵,我們都是幸福的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