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教育一直享負盛名,不論是人才輩出的大學教育,還是被譽為「小孩的天堂」的幼稚園。英文裏的「幼稚園」(Kindergarten)原是「德國貨」,是著名德國教育家福祿貝爾(F. Fröbel)在 19世紀創造的新詞。其中 Kinder意指「兒童」,Garten意指「花園」,「幼稚園」本該是「兒童花園」。
何潔凝(Ada)曾是香港中學的英文老師,可惜3年來疲於在教學和制肘之間的掙扎求存,終遠嫁德國成為「卡師奶」,以外籍老師的身份走進當地幼稚園,使她對教育有另一番體會。有別於香港「贏在起跑線」的緊張,德國幼稚園相對輕鬆自在,沒有「爭崩頭」的入學壓力,更沒有難倒家長的作業和倦怠的反覆操練,有的只是兩個讓孩子終生受用的課題:獨立自主和求知精神。
訓練自理能力 培養抗壓力
不少家長認為要把握孩子成長良機,一天跑幾個地方上興趣班也是常事,密密麻麻的時間表叫孩子和家長都疲於奔命。在德國,幼稚園以學生和家長時間為主,管理彈性,學生往往可以在學校等到家長下班來接,幼稚園成了孩子停留時間最長的地方。正因如此,教導孩子生活自理和品德培養的重任便落在幼稚園老師的肩上。
目前香港幼稚園的法定師生比例為1:15(2016),在Ada任教的學校中,幼稚園連小學生托管部中只有10個全職和兼職老師看顧55個3至10歲的孩子(師生比例1:5.5),比例相對較低,讓老師對每個孩子的關注和照顧可以更為全面。即便如此,老師也不會像保姆般跟着孩子尾巴跑,反而給予孩子更多自由的成長空間,例如教會孩子自己用餐、更衣等,讓他們學會照顧自己。與香港的幼稚園不一樣,德國幼稚園不但沒有固定的課室,還有室外的花園或森林,孩子主要的任務是玩耍,孩子與「放養」無別。穿梭其中之際,孩子需要學會因應氣溫和環境更換衣物,也是一種鍛鍊。
尊重孩子的選擇 成就獨立靈魂
另一種空間在於讓孩子作出選擇。在香港,「怪獸家長」、「直升機父母」等稱號不絕於耳,叫學校和老師頭疼。儘管如此,大眾依然理解這批父母出於愛子心切,希望為孩子作出最適合他們的選擇,卻往往忽略了孩子自己的意願,大至升學選科,小至衣服搭配,孩子都有自己一套。Ada提起她班上一位4歲的小女孩道:「有一天,她在上學時自己搭配衣服,頭戴紅色碎花㡌,身穿蝴蝶花紋連身裙,再在裙下穿一條藍色花花圖案的中長裙,在底下又穿了星星圖案的內搭褲,另外又穿了一件蝴蝶印花外套。看見小孩這樣的裝扮,家長能『忍口』,不作出批評,尊重孩子的喜好嗎?」
Ada強調,讓孩子作出選擇並接受他們的選擇有助訓練小孩的自主性。若孩子在提出自己想法屢屢受挫,會影響他們的自信。親子關係中,父母往往是一種權威的體現,孩子在未有能力作出挑戰時,往往容易選擇盲目服從。日後孩子站在重大決定的分叉路口時,亦會倍感迷惘。Ada不願意看見這樣的情況發生,幸好德國的幼稚園沒有讓她失望,她說:「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喜惡、思想和主張。在這裏,老師都會尊重每個小孩的選擇。」
森林裏追逐新知 意大利粉和棉花糖的偶遇
牛頓被蘋果砸了一下,發現了地心吸力,愛因斯坦發現光電效應等,都是受好奇心的驅使,追尋知識之道,千古以來,同出一轍。在Ada任教的幼稚園也是沿用這套法則,引導孩子發掘問題和尋覓答案,一步步邁向知識的領域。她說:「這裏沒有規定好的課程,小孩都只是遵從好奇而學習,天天發掘新知。」在森林裏一無所有,有的只是樹木、樹葉和石頭,玩甚麼,怎麼玩,都由孩子決定。「從一根樹枝,幾顆石頭,小孩無意中學會了香港學生在小五、小六才學會的槓桿原理;因為要從學校坐公交車到外地遊玩,小孩學會了數字、時間和看公交車時間表。」原來學習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沈悶。Ada續道:「孩子自己探索得來的知識比『死背爛背』的知識來得穩固、扎實。香港也許沒有森林,但香港有超級市場,有地鐡,有商場;想要學習的話,處處都是課室,人人皆是老師。」
既然課室無處不在,教材也是俯拾即是。誠如剛才所說,學校沒有規定課程,老師有充分空間自由發揮。一天Ada靈機一動,只是拿着意大利粉和棉花糖便走進課室,與學生一起捲起衣袖,玩了一天。在香港,一般是小學數學課講到立體形狀時,老師會帶着學生用牙籤和橡皮泥組合拼出不同柱體的錐體。然而,在Ada這一節課,沒有數學課本,也不為認識什麼立體形狀,只是希望孩子能發揮創意,享受過程,乾意粉和棉花糖便是課堂的主菜。為此,Ada事前特意找幾個老師先作嘗試,看看幾根乾意粉能拼出個什麼模樣。「課堂中我們挑戰高難度的高塔結構。這個遊戲很好玩,連我們老師也玩了一天。」當然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感興趣,Ada說當她捧出老師的成品時,有些孩子望而卻步,她也從不勉強,道:「對於不想參與的孩子,我為甚麼要強迫他們快樂?有些孩子聽罷,還是選擇跟大家一起動起手來,樂在其中。」說到這裏,Ada更掏出手機,分享於學生完成的作品,笑逐顏開,這些是她在香港工作時沒有經歷過的。
為老師和學生騰出空間 避免扼殺更多可能
談起在香港任教的經歷,Ada跟不少老師一樣,體會到當初走出學堂的一腔熱誠碰上為人詬病的制度,變得綁手綁腳,一籌莫展。合約教師的困境更非一日之寒,老師如鎖上手銬,生怕動輒得咎,校方則按照老師的表現再決定續約與否。那何謂老師的表現?Ada淡然道:「就是乖乖聽從校方的安排,緊貼教學進度,保持班裏學生的成績。」三年來,Ada一直掙扎於保住飯碗和滿足學生真正的需要,最終她毅然選擇後者。她回憶起以前的課堂說:「在英文默書前一天,看到學生的倦容,我問學生想溫習默書還是玩我準備的遊戲。最終他們選擇了玩遊戲。那次的默書成績當然不理想,無論如何,都是學生自己應得的成績,至少他們十分享受那節課堂。」面對學生成績、校方壓力和課堂內容應如何取捨,Ada教的是中學生,算是半個大人,該懂一些事理,她進一步剖析師生責任道:「其實溫習默書本是學生自己的責任,他們應該在家自行溫習,而老師的責任在於提升學生的學習興趣。為甚麼要花寶貴的課堂時間做學生本該自己在家做的事,而放棄一整班愉快學習的機會呢?」
人無完人,即便德國的幼稚園教育有很多可取之處,但Ada認為整個德國的教育亦有其可惜之處。Ada提到:「在德國,學生在小四時便要決定日後升讀職業先修學校,還是以學術知識為主的學校,太早的分流讓小孩的未來失去更多可能性。相反在香港,學生能有更多時間作決定,新學制更讓學生多了自由去選擇自己所喜愛的科目,不再受文、理、商所限。」香港教育奉行精英主義,家長都過於催谷,生怕孩子起步太慢要吃虧,事事求快。老師被學校和家長牽制,也只能加快腳步,學生還來不及「溫故」,已經被迫走上「知新」的路,填鴨式教育由此得名。
「怪獸家長」來襲 老師避免首當其衝
「怪獸家長」非香港特產,德國也有。Ada分享她工作的幼稚園會教導孩子自行回家,老師分帶領孩子熟悉附近的街道,繼而讓他們嘗試獨自走30-50米的路程,讓家長在離校50米的距離接孩子放學。起初老師在從旁觀察,到孩子有信心自己完成路途時,老師便會放手。即便是這樣,依然有家長前來投訴,但校方和老師會一同向家長解釋,免卻老師成為家長和學校的磨心。這點與香港截然不同。Ada認為在處理學校和家長的關係中,校長的角色相當重要。她點出現時香港教育界出現棘手的問題:「校方恐懼聽到家長反對的聲音,反而被家長牽着鼻子走,不敢作出任何新嘗試。」對於香港教育的食物鏈關係,Ada認為校長老師等擁有多年教學經驗,與家長接觸時可以採取相對主導的地位。
不論談起在香港手執教鞭的日子,還是在德國幼稚園跟孩子打成一片的趣事,Ada總是滔滔不絕,如沐春風。言談間,Ada直接而純粹相信也打動了不少家長,她那雙靈動的大眼睛彷彿告訴大家,當初決定投身教育的心仍舊炙熱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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