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在港台的《開卷樂》問亦舒:「張愛玲常說『現代人多是疲倦的』,是否由於愛情生活和現實生活的壓逼?」
「工作的壓力、強烈的競爭,使我們在愛情和工作中常常嘗到失望的滋味。所以,疲倦可說是現代人的特色。」亦舒的回應。
紅·黃·白·玫瑰
問:「小說和電影是否提供了逃避的機會?」
答:「我想應該說是休息的機會,讓我們躲起來一會兒,然後重新上路。」
於是在「休息」的時候,先看了劉亦菲主演的電視劇《玫瑰的故事》,再重看亦舒的小說《玫瑰的故事》,那是黃玫瑰前半生的故事。小說與電視劇的女主角同名同姓,遭遇看來有點相似(都是很美麗、很寂寞的一個人),其實是神似而已。
亦舒的小說提供了一個框架、電視劇的Outline,讓編劇有很大的發揮空間,可打破地域限制,加添人物。唯一不變的是在小說和電視劇出現的玫瑰,皆有寵愛她的哥哥,她精神上的支柱。
小說中的玫瑰,在哥哥眼中不盡是女強人本色,是會在挫敗中妥協的,電視劇中的玫瑰則勇往直前。
張愛玲寫《紅玫瑰與白玫瑰》,道出美麗女子,會有一天「紅的」變成「一抹蚊子血」,「白的」成了「一粒飯黏子」。黃玫瑰不同,她哥哥說的:「玫瑰離婚三次,到四十九歲還有人排隊追求的……」她不會變成「蚊血」、「飯粒」的。
亦舒說一般人可能沒有勇氣去對生活作出探險,但玫瑰不是一般人。
眾生·色盲
亦舒小說《玫瑰的故事》第一部,居住在香港的玫瑰哥哥(用第一人稱)冷眼旁觀,看着玫瑰的成長。開始時玫瑰仍是高中生,未曾考中學會考。
電視劇第一幕:在北京居住的玫瑰已讀完大學,到哥哥工作的公司上班去了。拉開序幕,小說與電視劇相同之處:漂亮、教人眼前一亮的玫瑰,讓在哥哥工作的公司一名男子「墮入愛河」,情不自禁的「愛」上玫瑰。
電視劇出現這一幕:男子來到結婚那一天,反悔了,不肯簽字,令他心動的人不是身旁的女子,而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玫瑰。
小說中的癡男是已婚男人,快要有孩子了,他仍是不顧一切拋妻棄子(女),追求他心目中「女神」,但玫瑰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裏。
小說中的哥哥黃振華,這樣形容妹妹玫瑰:「她的神情有種捉摸不定的憂鬱,而事實不是這樣,玫瑰並不是一個有靈魂的女孩子,她毫無思想,唯一的文化是在我書房裏撿一兩本張愛玲的小說讀。」
來到電視劇的玫瑰,生活有品味,衣着時髦,卻是不看張愛玲小說之人。
「癡男」單方面愛上玫瑰,是被「蝴蝶的色彩迷惑,卻不懂得蝴蝶是色盲」。
玫瑰故事的開始,玫瑰遇上癡男,他向玫瑰哥哥剖白,說他看了張愛玲小說,一個發生在淺水灣酒店的故事:「我與玫瑰凝視着海上的島嶼,濕濕的空氣,使我們代入了小說之中。」電視劇中的癡男大概不看小說,連這想像力都欠奉。
不過,在玫瑰眼中,他們什麼都不是,自作多情而已,一切與她無關。
塵埃·四十九
電視劇中的玫瑰,經歷了「癡男」單戀鬧劇,屬於自己的感情生活開始了,那是一個劫接着另一劫,婚姻的失敗、與相愛的人被逼分手(包括生離死別)。玫瑰仍是玫瑰,永不妥協,她仍能為自己的生活作主,堅持下去。
小說中的玫瑰結婚後,有了女兒,變成另一個人了。她對哥哥說:「很多人認為婚姻是一種逃避,結了婚就可以休息,事實上婚後戰爭才剛開始……夫妻之間也是非常虛偽的一項關係。」
玫瑰的哥哥黃振華的妻子更生問:「玫瑰怎麼會滿足於那種毫無靈魂的生活?她真快樂嗎?」
振華回應:「快樂是一件很複雜的事,玫瑰變得今天這樣糊塗,是因為她翻過觔斗來,是她自己選擇這條路走。」做哥哥的,如今也不知道,玫瑰活得快樂還是不快樂了。
這些年與亦舒見面機會不多(她移居加拿大後,再也沒有見了),倒是有幾趟見面仍有印象:她的《玫瑰的故事》面世不久,亦舒在港台談她的寫作,她說「寫作順利時,感到快樂」,又說寫作給她「一定的樂趣和滿足感」,「只要有讀者,便會寫下去。」
「寫作,娛己娛人,首先娛樂自己,才娛樂讀者。」
另一趟在一個文化飯局,在座的有蔡瀾、亦舒、李碧華、鍾曉陽,話說得最多的是蔡瀾、亦舒。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某一年從加拿大返回香港的候機室,遇到亦舒和她的先生。亦舒看來精神爽利,心情不錯。
原刊於《星島日報》,本社獲作者授權綜合轉載,題為編輯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