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中美第11輪貿易談判無法達成任何協議，美國進一步施壓，繼上周五對2000億美元中國貨加徵關稅，從10%升至25%之後，又宣布對原來無徵稅的3250億美元中國貨，也徵收25%關稅。
北京聲言對貿易戰「奉陪到底」：國務院關稅稅則委員會周一宣布，下月1日起對已加徵關稅的600億美元清單美國商品，再提高加徵關稅稅率，分別為25%、20%或10%。中美貿易戰正在升溫！
目前看來，中美之間的分歧不容易妥協。副總理劉鶴上周五在談判結束後表示，目前美中兩國的貿易談判在一些重大原則上存在分歧，中國「在原則問題上決不能讓步」。
「分歧」的具體內容，《人民日報》在一篇署名「鐘聲」的評論文章中首次披露──中方在談判中的3項原則是：一、取消全部加徵的關稅；二、貿易採購數字應當符合實際；三、協議文本的表達方式必須為內地民眾所接受，不能損害國家主權和尊嚴。很明顯，3點之中頭兩點屬於技術問題；第三點就不是貿易協議「咁簡單」，而是關乎重大政治問題，即中方的面子不能受損，不能被內地民眾看成是被美國逼簽「城下之盟」！
事態將會如何發展？觀察中美貿易戰，有幾點是應該留意的。
首先，貿易戰不是兵戎相見的熱戰。對陣雙方是求財，不是求氣。
現在分析中美貿易戰，評論界的「共識」是美國只是藉貿易作為切入點，後續還有科技戰、貨幣戰，甚至是國際大戰略思維之下美國要遏制中國。但是這些都是後話，當前擺在枱面上要解決的，是美國如何可以收窄對華貿易出現的3000多億美元逆差。據彭博今年1月18日一篇報道China Offers a Path to Eliminate U.S. Trade Imbalance, Sources Say指出，中國提出以6年時間逐步增購美國貨，金額可能高達1萬億美元，目標是把對華貿赤從去年的3230億美元減至2024年的0，即中美打成平手！
要達到這個目標絕不容易。美國最值錢的是高科技產品、精密儀器等，美方都不願向中國出售。如果單靠買其他商品或消費品，很難達到「零貿赤」目標！上面提及中方在談判時的原則之一是「貿易採購數字應當符合實際」，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對中美貿戰毋須過分悲觀
中國跟美國有龐大貿易順差，但對其他經濟發達國的貿易卻錄得赤字，像德國（進口大量德國車和工業機械）、澳洲（進口澳洲工業原材料如煤炭、鐵礦）、日本、韓國以至泰國、馬來西亞等。美國對華出現高額貿赤，反映美國貨缺乏競爭力。貿易是有買有賣，旨在求財，除非其中一方不願談，否則一定可達成協議，對中美貿易戰因此毋須過分悲觀。
其次，貿易戰是特朗普上台後的主要「工作」之一，針對的不單是中國，傳統盟友也成為他的目標！
為振興出口、「令美國再次強大」，特朗普一直以關稅作為武器，試圖解決美國長期存在的貿易赤字問題。去年5月，特朗普下令研究對外國汽車和汽車零部件徵收最高25%關稅的可能。如果成事，勢必重創日本、歐洲汽車業。此外，華府也不斷施壓要求日本盡早開放農產品市場。
對付傳統盟友歐盟，特朗普政府也絕不手軟，在今年4月表示計劃對價值110億美元歐盟進口商品加徵關稅，又聲言會懲罰歐盟補貼空中巴士（波音的競爭對手）。
貿易戰的戰場上，美國樹敵甚多，中國並非唯一「敵人」，跟美國貿易關係最緊密的加拿大和墨西哥都不能倖免──美加墨三方已重新簽署了由美國主導的新北美自由貿易協定。
想說的是：中美貿易戰是美國試圖重建全球貿易體系、提升美國全球競爭力的其中一環；為達目的，美國必須壓迫其他對手。換言之，美國並非只針對中國。
第三，有些評論家為刻意淡化對中國的影響，認為貿易戰對內地GDP（本地生產總值）增速的負面影響只在0.3個百分點左右，屬「可控範圍」。
貿易戰對中國會造成多大衝擊？很明顯，如果僅限於0.3個百分點的GDP，影響確實「微不足道」。假如真的如此，中國政府何須如斯緊張，在幾次美方提出調高關稅前夕，立刻發出願意「真誠談判」的信息，而且在特朗普多次公開發言和社交媒體上刻意羞辱中方，北京仍忍氣吞聲、低調應對，令人覺得中國是有求於美國！單單為了0.3個百分點GDP，中國何須如此低聲下氣？
不能「政治正確」刻意淡化貿戰衝擊
據普華永道報告《中美貿易摩擦對中國經濟和企業影響幾何？》計算，中美貿易摩擦可能拉低今年中國GDP增速0.3%至0.5%，接近IMF（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預測。以2017年GDP總量計算，中美貿易戰大概會給中國經濟造成2500億至4150億人民幣損失。
然而除此之外，貿易戰也會拉低人民幣兌一籃子貨幣的匯率，並持續令人民幣承受貶值壓力，加速股市下跌幅度和速度，打擊投資者信心。報告沒有提出的是：人民幣貶值將會觸發「走資」潮，衝擊人民幣匯價穩定，大增內地金融風險的壓力。
評論中美貿易戰，必須實事求是，不能以「政治正確」思維刻意淡化其影響和衝擊。如果真的只關乎0.3個百分點GDP損失，中國政府會如此緊張嗎？
第四，特朗普雖表示「喜歡收關稅」，但貿易戰對中國影響大，對美國亦然，雙方實力對比並非一面倒。
對美國來說，向所有中國貨都徵25%額外關稅，美國企業短期內很難轉向其他國家輸入日用消費品作代替（尤其中國貨「價廉物美」），結果是美國消費者將要承擔更高物價。美國正在全球四處點火，如果貿易對手都以增加關稅反制，美國經濟同樣會受損。特朗普經常擺出一副「我贏定，你輸梗」的姿態，其實只是宣傳伎倆而已。
中國可作多大讓步 考驗領導人智慧
美國在貿易戰的王牌，一是其科技實力仍然領先；二是挾其軍事霸權，足以推翻舊體制，建立另一套有利美國的新遊戲規則。這是中國和其他國家都有所不及的地方，令它們在關鍵問題上要向美國讓步。
美國當年「降伏」日本，是簽訂了《廣場協議》，令日圓大幅升值，終於在貿易戰上令日本敗於美國手中。中國現在最擔心的，應是貿易戰的結局如果是跟美國簽了另一份「廣場協議」，承諾了某些影響深遠的條件，一子錯滿盤皆落索，中國製造業可能從此一蹶不振……為達成協議，中國可作多大讓步，將會考驗領導人的智慧。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