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子化」是真的議題嗎？

台、港、大陸各有長處。要想促進社會進步，應該參考人家的強項，不必每說到他人長處，就青筋暴跳，不肯服氣，還找上一堆歪理，自我陶醉。若能依照前面所揭示的3個原則應對處理各種情境，將有助改進社會與高教的品質。

分析問題應該指出對應的時間和地點指標，經模擬研討找出問題的癥結，否則見樹不見林，急就章訂出的辦法，不能解決困境。舉例來說，兩岸三地真有少子化的問題嗎？難道沒有其他更值得關注的事項嗎？

1950年世界人口約26億，1999年達60億，2022年底突破80億，人口過剩是全球面臨各類問題的主要原因。若不能認識到人口增長與福利可能發生衝突，洶湧的人潮就無可避免地增加對大地、海洋及大氣的污染，造成難以想像的災難。過去半個世紀以來，兩岸三地競相成長，過度膨脹的人口消耗大量的資源及能源，給居住環境造成沉重負荷。突然間，出生率下降居然變成共同關注的問題；儘管彼此的人口數已達史上最高，大家卻不研究多少人口才恰當，實在具有諷刺意味。

多少人口才恰當？

台灣已有30、40所、甚至更多的大學技職專院校面臨裁、併、縮編、減薪、品管等疑難，不一而足。顯然擴充貪大會撐死。近兩年微幅調整學費，杯水車薪，依然受到反彈，學生、教員、校地、資產亟待處理，公益、私利與法律加持，有如燙手山芋。政府除了實施利己的政治手腕以外，簡直不知所措。少子不是因，少子的社會自陷困境也非台灣獨有，港、日、韓乃至上海莫不如此。只不過民粹籠罩下的台灣，事前規劃的最少，非專業涉入的最深，事後埋怨的最多，目前遇到的麻煩最大。

大學欠缺資源，教職員的待遇低又少調整（見《高等教育的心盲》第20章）因應市場機制，師資逐漸流失外地。台灣抱持閉關自守的政策，在大學過多、報考人數不足的情況下，既無法吸引外國學生前來就讀，又不情願開放陸生來台及不願認證大陸學歷，豈不是將今天的問題加碼，留到明天解決？

根據表面的想法，以為少子化對台灣、大陸的高教影響深遠，對香港生員的衝擊應該有限。要知道不平衡的思慮已在兩岸造成直接影響，其氛圍已如同流感從台灣飄到香港，再由台、港蔓延到大陸。

不平衡思慮流感般蔓延

香港歷來低入學率的現象，是由於少有作為而造成的後果，而今入學率稍為提高，居然引得人心惶惶。絕大部分的香港居民是1949年、1980後抵港的新移民。嚴格講，香港本來就是少子化的樂土，只不過香港的問題在於缺乏前瞻、宏觀胸襟。果真有人口少的憂慮，則應該訂下移民或是伴以外人入學的政策。如今自以為受少子化困擾，算是多此一慮。抱缺守殘的政府，對於任何變動，即使有利的變動，都手足無措。

至於大陸，人口已龐大，又何必多加負擔？Small is beautiful？瘦身才是正道，不應該只為了經濟成長而求大求多，何況少人力未必會降低經濟成長。再說，美中貿易戰的火頭上，俄烏戰火激烈，能源危機加劇通脹，全球嚴重衰退。新冠疫情封城，美中投資減少，衝擊經濟活動，大陸青年失業率居高不下，還擔心少子化嗎？黃台之瓜，不怕類似的危機再度發生嗎？

不論真假，由於缺少規劃，空泛的少子化說法，無疑已成為兩岸三地的社會問題，不僅衝擊兩岸三地的高教，而且連鎖反應，波及英美，因為英美大學招收了海外學生，而兩岸中學畢業生對其教育產業攸關重要。

不少青年原本可以在修習學位之外發揮才能、功成名就，但是盲目跟隨潮流或受決策者的誤導，雖然勉強擠進大學窄巷，必然是個人與社會的損失。大、中學運轉不暢，社會各界怨聲載道，教育投資高低兩端失衡，在《高等教育的心盲》第11章中提到許多不靠學位成就大事業的例子。

少子化是真議題嗎？值此學位貶值、人力專才浪費之際，有必要為大專、高中職重新定位，將式微的技職專業列入中、高等教育調整的規劃。愈來愈多年輕人尋求海外學習的機會，而人力失衡加劇大學招生的困難以及要求改善少子化的呼聲。所以大學對招生、交換生與畢業生的安排，必須趁早模擬、按步執行。

如何面對低出生率？

根據韓國統計廳2022年8月24日的公布，其2021年出生率為0.81，創世界最低紀錄。韓國蓋洛普2021年10月曾做出調查，58％受訪者認為「經濟負擔」為影響低出生率的最大原因。台、港、大陸受訪者對於各自的低出生率也都表示過類似的看法。

然而各種報告皆指出，出生率高的國家絕大多數都在經濟落後、生活條件差的非洲，非洲包辦了全球高出生率的前十名，每位婦女平均生產5至7個嬰兒。事實也表明英、法、德等生活指數高的先進國家出生率都比兩岸三地高。而且身處同一個社會，所得愈高的家庭，出生率愈低；教育程度高、生活條件好的家庭，人口通常較少。因此，把「經濟負擔」視為低出生率的主要原因，很難說得過去。

但是不堪「經濟負擔」又的確是一般受訪者對低生育率的回應。此中原因可能包括問卷調查不精確、問卷者抓不住重點、被問者未說出真心話、或者被問者有其他如「對經濟負擔的定義模糊、標準太高」等考量。個人主義橫行下的年輕一輩，除了特殊狀況，更多的或許是想生的就生，不想生的就不生，問了白問，未必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奇怪的反而是，執政者一錯到底，為了討好民眾，總想辦法補貼，以應對「經濟負擔」沉重如此一說；並未在意補貼一計到底有無效果。為什麼沒人想了解問題的根源，求解真正的問題？

對於就錯誤的命題尋找解答，除了無能，恐怕就是渴望掌權，只剩下迎合民粹的念頭，求些選票，過一天算一天，騙一人是一人，賺一票就一票。

違背本章介紹的3個原則的例子隨地可拾，通常處理低出生率的方法，不外是「儘管得出正確答案，其實選錯了論題」的又一個例子。看破人生路，萬事轉頭空。心思旁置，看來故步自封才是社會的危機。

少子化未必令人憂心。兩岸三地的高教擴展快、大學多、企圖心強、畢業容易、學科多樣繁雜、品質沒有保證，學位貶值才值得留意。欲規畫優質的高教，先要優化人力資源、優化大學水平、優化學習成效。精簡大學規模，確定大學使命或類型特別重要。

原刊於《高等教育的心盲》，本社獲聯經出版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