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6月21日至24日，習近平出訪烏茲別克斯坦，並出席上海合作組織成員國元首理事會第16次會議。習近平連續四年出訪中亞，加上2013年出訪哈薩克斯坦時首次發表「一帶一路」倡議的構想，可見中國對中亞的高度重視。習近平22日及24日分別發表演說，表示中亞為「一帶一路」倡議重要的合作伙伴，將致力配合各國的發展策略，促進中亞的經濟發展。本文將嘗試闡釋中亞的經濟機遇，並剖析現時投資中亞面對的挑戰。
哈薩克斯坦﹕「光明之路」新經濟政策
在2008至2014年，中亞五國外國直接投資（FDI）流入量的表現皆不穩定，中國在中亞五國的FDI流入量同樣呈現波動。比如2012年中國在哈薩克斯坦的FDI流入量高達30億美元，惟2013年則大幅下跌至8億美元；而2014年中國企業更出現撤資的情況。鑑於複雜的原因，中亞的經濟數據素來難以精確統計，故具不同的解讀空間，這個課題值得日後深入探討。以下為2013及2014年中國在中亞五國的 FDI 流入量：
無論如何，中亞經濟目前具開發與轉型的需求。就 FDI 流入量，吉爾吉斯斯坦與塔吉克斯坦從未達10億美元的門檻，而烏茲別克斯坦大多年份同樣低於10億美元。基於前兩者具充沛的水力發電資源，後者則具豐富的天然氣與石油蘊藏量，故理論上應有大幅吸引外資的能力。至於經濟嚴重依賴礦務的哈薩克斯坦與土庫曼斯坦，近年深受原油價格下挫的影響，兩國因此意圖將其產業結構多元化。
比如哈薩克斯坦在2014年出爐的「光明之路」新經濟政策，以交通基建為主導，輔以電力基建，力圖使哈薩克斯坦成為連接中國與歐洲的商業與物流中心。在2013及2014年，礦務與專業服務約佔哈薩克斯坦 FDI 的60%，金融與保險則為2至3%，如何增加金融行業的外資，充分利用國內的專業服務會是一個需求。至於交通、電力與通訊基建則僅佔1至3%，如何大幅增加三者的外資投入，以支援建立商業與物流中心將是重要的產業策略。為回應有關的經濟合作契機，中國發展和改革委員會與哈薩克斯坦國家經濟部已成立工作組，中國在該國的投資表現值得繼續注目。以下為2013及2014年哈薩克斯坦 FDI 的部份行業比例：
中國——吉爾吉斯斯坦——烏茲別克斯坦鐵路項目
遠在1996年，烏茲別克斯坦即構想建設該鐵路，中方隨後完成前期可行性研究報告，敲定了鐵路連接中國新疆的喀什、吉爾吉斯斯坦西南部的賈拉拉巴德／卡拉蘇與烏茲別克斯坦東南部的安集延。2009年，吉爾吉斯斯坦終同意以鐵路沿線的礦產資源換取中方的鐵路建設資金，這與中國—泰國鐵路項目「大米換取貸款」的概念相同。不過項目的命運多舛，吉爾吉斯斯坦在2010年再度發生政變，項目在新政府上台後即被叫停。當地輿論表示中方獲取具保障的礦產資源收益，惟該鐵路項目的收益則為未知之數，此舉等同吉爾吉斯斯坦將承擔所有風險。故項目的融資方案被視為掠奪該國的資源，一直受到當地社會的非議。這項目與斯里蘭卡的科倫坡港口城項目命運相同，新任政府迫於國內急需外資，項目再次回到談判桌，惟明言早前的融資方案將不作考慮。如緬甸的伊洛瓦底江上游水力發電項目，中方投資者需明白項目的經濟收益分配達至雙贏，方可得到當地社會的諒解與支持。
當然，在中亞投資所需的軟實力遠不止於此。中亞錯綜複雜的地形分佈，引致各國之間甚或是各國國內的紛爭，嚴重窒礙各國的經濟發展與中亞的區域合作。該項目便是典型的個案，吉爾吉斯斯坦南北以天山為界，兩地人民近無來往，儼如兩個獨立國家。地理的劃分使該國北部與哈薩克斯坦、俄羅斯關係更緊密，傾向世俗化；而南部則親近烏茲別克斯坦，深受伊斯蘭原教旨主義影響。烏茲別克斯坦對該國南部的影響與控制，明顯將因項目的完成而極大增強，勢必將吉爾吉斯斯坦南北脆弱的凝聚力進一步撕裂。特別項目是烏茲別克斯坦構想並致力推行，吉爾吉斯斯坦難免懷有戒心，項目至今延宕20年仍未開展絕非空穴來風。中吉烏鐵路三方聯合工作組今年6月召開第一次會議，惟項目縱能得以開展，政治的考量勢必使建設過程好事多磨。假如當時中方全面、深入與精確評估兩國的政情，便可得悉該鐵路路線的東西走向勢將使三國陷入長期的博奕。中國需明瞭在中亞投資，當地政府的政治利益考量往往大於經濟收益計算。
塔吉克斯坦與烏茲別克斯坦的水資源衝突
除了地形分佈引致中亞各國國內的衝突，資源分佈也使各國間紛爭不斷。中亞而言，吉爾吉斯斯坦與塔吉克斯坦位處上游，控制中亞其他三國的水源命脈。特別是塔吉克斯坦，其水利資源極豐富，佔據全球與中亞水力發電資源的4%及53%，總蘊藏量高居全球第八位，人均蘊藏量更位居全球首位。然而該國現時僅開發其5%的水力發電資源。至於2014年 FDI 流入量僅得2億美元。理論上塔吉克斯坦可透過加強開發水利資源，以大幅吸引外資。早在2003年，時任總統埃莫馬利·拉赫蒙即提出「水力發電興國」的發展策略。不過資源分佈使該國與烏茲別克斯坦持續衝突，牽絆了水利資源開發。塔吉克斯坦位處中亞兩大河流阿姆河與錫爾河上游，至於烏茲別克斯坦則位處下游，兩大河流下游沿岸為烏茲別克斯坦的棉花產地。鑑於加強開發水利資源的意圖將影響灌溉用水與水資源供應，烏茲別克斯坦素來表示強烈反對。故該國空有極豐富的水利資源也無用武之地，至今水力發電資源的開發比率仍僅得5%可見一斑。
地形分佈注定塔吉克斯坦難逃烏茲別克斯坦的控制。與吉爾吉斯斯坦相同，該國南北以樊山與突厥斯坦山脈為分界，兩地往來祗能翻山越嶺抑或取道烏茲別克斯坦的撒馬爾罕低地。每年的降雪季節，國內唯一連接南北的道路便無法通行，南北兩大城市杜尚別與苦盞的聯繫變相徹底截斷。除了交通運輸的話語權，烏茲別克斯坦更掌握着該國的能源供應。匱乏的能源使塔吉克斯坦95%的天然氣與石油供應依賴進口。而地形分佈使該國在獲取能源供應上祗能聽話烏茲別克斯坦。該國與東鄰的中國被高山阻隔，北鄰的吉爾吉斯斯坦能源同樣匱乏，南鄰的阿富汗邊境地理環境複雜，氣候惡劣，犯罪活動猖獗。縱能從哈薩克斯坦與土庫曼斯坦進口天然氣與石油，也須取道烏茲別克斯坦。在掌握塔吉克斯坦所有的對外聯繫通道下，雙方每每發生衝突，烏茲別克斯坦便暫停供應能源與封鎖道路，以迫使塔吉克斯坦妥協。比如2008年塔吉克斯坦宣佈復建羅貢壩後，烏茲別克斯坦即以同樣手段制裁。世界銀行2014年介入並評估大壩可行、安全後，烏茲別克斯坦仍強硬反對實非無因。撇除投資環境未如理想，中國投資者假如意圖以水力發電投資增加與塔吉克斯坦的經濟合作，深度的政治評估不可或缺，需運籌帷幄，務求使項目符合各方最大的利益。
中國在中亞面對日本的挑戰
與東盟的情況一樣，中國在中亞加強經濟合作的意圖也面對日本的挑戰。2015年10月，日本相隔9年後再有首相出訪中亞，安倍晉三為首位出訪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與土庫曼斯坦的日本首相。以能源項目為主導，日本與土庫曼斯坦簽訂總額高達180億美元的協議。而與塔吉克斯坦、哈薩克斯坦則分別簽訂8項及10項協議。至於與烏茲別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簽訂的協議總額，則分別為85億美元及1.35億美元。日本在中亞的強勢佈局不言而喻。
同時日本借助土耳其增加在中亞的影響力。2013至2014年，日本與土耳其企業聯手，在土庫曼斯坦接連得到承建硫酸廠、肥料廠與天然氣液化廠的合約，投資金額分別高達2億、13億及17億美元。2015年，雙方與土庫曼斯坦就世界第二大天然氣田、南約洛坦天然氣田的第三期發展簽訂框架協議。除了土耳其，日本在今年5月宣佈計劃將與另一利害關係者印度聯手，在中亞興建物流基地，以作支援伊朗的恰赫巴哈爾港口與工業園項目，此舉為對中國在巴基斯坦佈局的回應。如何展現超卓的軟實力，遊走在各利害關係者中而能全身而退，對於中國投資者絕對是極大考驗。在中亞投資需具備的軟實力絕非其他地區可比擬。
總的來說，中亞存在多個利害關係者，而地形與資源分佈則使各國間甚或是各國國內紛爭不斷，各國經濟發展緩慢，特別是吉爾吉斯斯坦與塔吉克斯坦，更遑論中亞的區域合作。當然，筆者認為中亞危險中有機遇，如何配合其經濟需求，而同時不陷入其紛爭與衝突，實為中國展現軟實力的良機。
（封面圖片：Pixaba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