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門關打鞦韆 尋自由也瘋狂

「哪裏有自由,那裏就是我的國家」(where liberty dwells, there is my country)。對於鬼門關前尋求自由的阿富汗難民來說,這句名言或是「溫馨提示」。

這句名言出自本杰明.富蘭克林(Benjamin Franklin, 1706—1790)。他是美國的報人、發明家、政治家,曾任郵政部長、駐法大使,參與起草《獨立宣言》(1776)。

「吊」起嬰孩  現人道情懷

「神學士」(英文音譯塔利班,Taliban)於15日攻陷阿富汗首都喀布爾,國際機場出現逃難潮,再現「西貢末日」(1975)的景象。

運載難民的飛機起飛爬升時,射出數枚反飛彈熱燄彈,以防「神學士」攻擊。

駐守機場圍牆的美軍,握住嬰孩的手腕「吊」起他傳入機場內。這是尋求自由的瘋狂畫面,嬰孩的父母冒着失散風險,為他的「未來」博弈。幸運的,稍後他們在機場內匯合。

美軍「吊」起嬰孩的一剎那,顯現令人淚下的人道情懷。自由的獲得,正是與人道的援助息息相關。

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在德國的機場屈膝與阿富汗難童談話。(美國國務院圖片)
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在德國的機場屈膝與阿富汗難童談話。(美國國務院圖片)

默克爾高克  自由大逃亡

「人是生而自由平等」,是哲人輕鬆的話題。在極權主義、恐怖主義的社會,自由平等卻非輕鬆而來,相反的是被強權者剝奪了。正如俄羅斯詩人普希金(1799—1837)的〈自由頌〉云:「到處是皮鞭,到處是鐐銬,……自由受拘禁,唯有哭嚎。」

全球發生過因政治恐懼引發的大逃亡,也有飢餓大逃亡。前者以柏林圍牆推倒(1989)前後,東柏林、東德居民向西柏林、西德的大逃亡。逃亡者中,有後來成為德國聯邦總理的默克爾、總統高克。2016年,高克訪問上海在同濟大學發表演講,強調「人對自由的嚮往」;他說:「戰後的西德民主所汲取的核心教訓,就是權力決不應再凌駕於法律之上。」

自由、平等和民主的保障之一,是以良法和司法獨立構建的法治;沒有真正限制公權、保障人權的法治,是不會有社會的文明。

支援撤離行動的土耳其軍人,抱起阿富汗兒童逃難。(亞新社)
支援撤離行動的土耳其軍人,抱起阿富汗兒童逃難。(亞新社)

有帝國墳場  塔利班暴虐

尋求自由的大逃亡,關乎三大社會因素:體制弊端、痛苦記憶、生活貧困。

阿富汗人苦難沉重,近40年間走過「帝國墳場」,又受「神學士」殘暴管治,深受極權主義和恐怖主義的體制弊端之禍。

所謂「帝國墳場」,是指蘇、美的戰場。1979年,蘇共中央第一書記(後稱總書記)勃列日涅夫(1906—1982),下令蘇軍侵佔阿富汗,直到1989年才撤走(新總書記戈爾巴喬夫下令)。蘇軍在阿富汗瘋狂轟炸,燒毀民房,嚴控居民生活。

1994年,塔利班成為阿富汗的主要武裝集團,1996年攻入喀布爾奪得政權,建立「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統治。

2001年美國911事件後,美軍進駐阿富汗,由阿富汗政府行使管治權,2014和2019年有總統普選。居民的處境比「神學士」統治期(1996—2001)有改善,經濟有些發展;女性的教育、就業機會上升,入中學的女性,由2003年的6%上升至2017年的39%(註1)

長期戰亂下,阿富汗一片破敗。恰如漢.班彪(3—54)的〈北征賦〉言:「野蕭條以莽蕩,迥千里而無家」(原野蕭條空蕩蕩,行走千里看不到一家屋舍)。在戰火中痛失家園者,都想有自由、安寧之地。美軍一走了之,未多盡人道之責。

阿富汗居民爬上機場空橋,期望登機逃出阿富汗。(YouTube截圖)
阿富汗居民爬上機場空橋,期望登機逃出阿富汗。(YouTube截圖)

痛苦記憶深  恐懼中逃亡

如今「神學士」第2次掌控政權,稱會保障女性權益,阿富汗人卻質疑其「從良」的可能性。

往日的恐怖主義行徑,給人們留下的創傷太大,特別是援引伊斯蘭教法「沙里亞」(Sharia),以苛法酷刑造成社會恐怖(小偷砍手,重罪斬首),又剝奪女童上學機會,婦女缺乏個人自主權利,必須穿波卡(burqa,遮掩臉部的全包式罩袍),人只是絕對服從的工具。

痛苦經歷深深刻印在記憶的屏幕,並不容易消除。在恐懼之下,爭相逃亡尋求自由便成為一股「潮」。

據BBC的專題報道,15歲時被「神學士」槍擊、後來得諾貝爾和平獎的巴基斯坦人馬拉拉(Malalah Yusafzai),提及1996—2001「神學士」的暴虐,許多人仍然記得,因而「擔心自己的安全、權利難獲保障」。

在柏林的阿富汗藝術工作者,也觸及「神學士」往日暴虐留下的「恐怖感」。一位設計師接受德國之聲採訪,說:「從經歷過Taliban時代的人那裏,我聽到很多與恐怖、害怕和心理夢魘創傷有關的消息。阿富汗人認為現在是回到他們從未想過還會重返的那個時代。」(註2)

受殘暴折磨的場景,在記憶的屏幕不斷疊影,使痛苦的陰影揮之不去。一方面,會加劇心理的恐懼;另方面,則令人有「汲取歷史教訓」的覺醒,在醒悟中憧憬自由,並衍生尋求自由的動力。這正是喀布爾國際機場走難潮持續的主因。

鴉片與貧窮  脫貧快逃跑

大逃亡的另一原因,是阿富汗經濟極落後。長期的貧困,令許多人對「明天」絕望,不相信「今天」的「神學士」將改邪歸正、有效改善民生。

阿富汗內外戰爭頻仍,有外國與「神學士」之戰,有不同教派武裝集團或部落之間的戰爭。戰事造成社會動盪不安,妨礙經濟發展。國家經濟的支柱是鴉片,賣鴉片可賺外匯,也使民眾的吸毒比例大。

窮國學校少,「神學士」又限制或剝奪女童的上學機會,導致整體社會的教育程度低,文盲和半文盲比例高。
據IMF的數據,2020年的人均GDP(美元),阿富汗不足600(全球平均數約1.11萬),在最貧窮之列。

華族聚居地的數據是:紅色中國(紅中)1.05萬,台灣2.8萬,香港4.3萬,新加坡5.8萬,兩者相差太大。

9月初,塔利班發言人穆賈希德說:「中國是我們最重要的夥伴,……中國願意投資,重建我們的國家。」(亞新社)
9月初,塔利班發言人穆賈希德說:「中國是我們最重要的夥伴,中國願意投資,重建我們的國家。」(亞新社)

戰爭和仇恨  壽命51歲

阿富汗就業者的工資收入低,生活大都貧困,公共衛生設施短缺,健康保障程度很低,2020年的預期男女平均壽命不足51歲(紅中約77歲,台灣82歲,香港84歲),列全球倒數3。

除了戰爭、暴力、仇恨之外,阿富汗人可謂一無所有。雖然,有銅礦、稀土資源,但開發的利益在強權者手中,與民眾無關。在貧困、無自由之下,許多阿富汗人萌生逃跑之想,這是對享受自由、改善生活的憧憬。

註:
1, BBC 2021.8.24。
2, 德國之聲8.22。

本文原題〈喀布爾生與死 尋自由也瘋狂〉,原載信報〈思維漫步〉專欄,作者修改、補充後,授權本網站發表。

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