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智思:在永恒兩難中尋求出路

—— 有關政策諮詢的新思維(上)

這次演講的題目是香港願景,這個題其實很闊,但我相信這個問題,是在每一個階層的香港人都想知道的。我們正走在什麼的路上?我們將會面對怎樣的挑戰?
這次演講的題目是香港願景,這個題其實很闊,但我相信這個問題,是在每一個階層的香港人都想知道的。我們正走在什麼的路上?我們將會面對怎樣的挑戰?
我不知道大家是否認識我的背景,其實我是一個華僑,雖然我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但我大部分親人都在泰國生活,太太是新加坡人,而我生意上絕大部分業務都不在香港。為何我要透露自己的背景?其實這個資料很重要。當我們每個人在看香港的情況時,大多會看得較為悲觀,彷彿處處都是問題。但每當我們去到海外,看一看別人身處的境況時,心內應該會舒服一點:我們面對的問題絕對不是香港獨有——當然香港也有自己的問題——而是全世界執政者都要面對的新挑戰。

市民參與度提高  為政府帶來新挑戰

其中最大的一項挑戰是,我們的科技令資訊及資料的傳遞更為發達,民眾對於政策的參與程度大為提高。在以往的年代,我們大概都是奉行精英主義,由一少撮人決定什麼是對整體社會有利的。但這個模式在今天,已不斷受到挑戰,很多人開始認為,他們的意見也要進入政策內(現在立法會的情況就是這樣)。我們明白,世界上是沒有可能有達到一致共識才可以推行的項目,但這樣又是否代表要「少數服從多數」呢?以東北發展為例,即使我們大部分認為建屋是重要的,但小眾代表的異議聲音就是否不用處理呢?今天,一個號召,可能就有幾千人要包圍立法會抗議了。那政府又應該如何應對?
政府經常推出很多政策諮詢,但在參與諮詢以外的人,其實不代表都會同意某項政策的。這個宏觀改變不只在香港發生,作為政策官員,又應如何衡量這個挑戰?
我和商界不少人稔熟,商界人士的思維方式與其他人是截然不同的,他們是投資者,沒有在香港投資的必要,香港只是他們眾多選擇之一。因此,他們看東西的角度較簡單,就是認為香港再這樣下去就不行了。如果我的身份是商界,我大概會完全同意他們的看法,可惜經過了十多年的公職經驗後,當我把視角放在社區人士那裏,我又很明白他們的確是受害者。

社會宏觀狀況轉變  決策者必須正視

兩難之處就是在於,單從商界角度去看事物是否可行?以前,我們主要以競爭力作出發點,因此處理問題的時候就比較簡單,但時至今日,要思考的是,全球經濟一體化,究竟是好是壞?有人說,全球經濟一體化對全球和平穩定帶來了實際作用,然而,不能否認的是,它亦為社會帶來眾多問題。十年前,我們會說,只要辦好經濟,一切的東西就有出路;但現在這個概念已開始愈來愈受質疑,漏斗概念好像已不再適用了;普羅市民好像已不太能夠在經濟發展中受惠。
我現在也不敢將「經濟好,大家好」這句話掛在口邊。當中的問題,例如貧富差距、企業被急速淘汰等等……這方面商界大多認為沒有問題,但其實這種想法只是將整個問題拋給政府及社會去處理,而這方面的問題是全球性的,也未必是有解決辦法的。
經濟發展與受影響群體的拉扯,反映當代社會的深層次問題。(亞新社圖片)
經濟發展與受影響群體的拉扯,反映當代社會的深層次問題。(亞新社圖片)

在永恒兩難中尋求出路  民意成重要基礎

這就是我們這個時代的背景。正因為這樣,我常常也會跟商界人士說,我們不能夠那樣簡單地去看問題。今日香港的商界也要考慮到,即使有沒有普選,我們也要將民意作為政策的重要基礎。以往他們會覺得,為何一些簡單的議題也往往議而不決?就以三跑為例,很多商界都認為應該盡快做,我跟他們說一定要處理好海豚的問題,他們就會認為因為幾十條海豚而放棄發展是荒謬的決定。
在照顧民意方面,有很多程序需要處理,也會在多個層面受到挑戰(例如司法覆核),往往都要好幾年時間才可。香港商界對於這個情況非常不滿,質疑政府施政的效率。我們要想的是,要開始懂得在這個永恒的兩難中尋找出路。
不如又談談我現在正處理的問題。我在可持續發展委員會擔任主席,原本這個會是由政務司司長做主席,後來當局屬意找民間人士出任主席一職。當時對於是否由民間人士主理,會內出現了不同意見。最大的原因,是因為這個委員會的工作涉及政府內部數個大部門,所以由政府內部人士做統籌才可以有最好效果。然而,最後輾轉經過一輪人事變動後,這個委員會還是找了我來當主席。

作為由下而上政策倡議的委員會體系

這個委員會是做什麼的呢?不如我先談委員會。在政府的委員會,有些是實效不大的,主要都是提供意見;有些其實就是「戰場」:民間聲音無處發聲,就統統會來到這類委員會,這些委員會是愈來愈難做——因為這些諮詢場合已開始變成抗議、宣示立場、甚至是故意生事的地方——也愈來愈少人願意在這些委員會「幫手」。
我身處的可持續發展委員會,包括社會、經濟及環境範疇,定義相當廣闊,差不多就是所有東西都要處理就是了。我進了這個委員會後,第一個接到的項目就是有關「發水樓」的問題,當時的發展局長林鄭月娥就「發水樓」問題,希望委員會幫忙做公眾諮詢。委員會與其他機構的最大分別,就是「由下而上」的組成方式,由參與的成員及組織代表,一起在會議內醞釀可行的方案。「發水樓」那類問題較易處理,因為當時人人都在說「發水樓」的不是,要達成共識亦會相對容易,而政府其實亦一早想處理這個問題,諮詢會是它獲取民意的一個橋樑而已。當時委員會很快就提交了52項建議給政府,政府採納了當中的51項,還迅速落實相關政策。
民意支持與政府的構思配合,當然是最理想的情況。然而,很多時候,委員會就是「你有你講,我有我講」,而政府也有自己的一套,那諮詢其實就是浪費時間。現在委員會處理的項目是一個「三煞位」,是有關垃圾徵費的問題,稍後會呈交方案,到時肯定就是等於向700萬港人開戰(眾人笑)。這其實就是深層次矛盾,處理了10多20年,還是沒有一個可行的方案。
那大家應該會想知道,委員會在這些事項上是如何運作的呢?就如之前所說,委員會是由下而上的組織,在最初期的時候,用了三、四個月時間,籌集了160人,來自環保團體、清潔公司、回收商、地區人士、學者及商界人士,包羅萬有,一起想出了一系列方案。在搜集了這些回來後,就拿去做全港諮詢。在小組開會的時候,還記得有一次,與會者一坐下,有一位環保人士就不停地叫罵。我跟他說:「之後的報告你也有份的,所以除了批評以外,也要提出具體的建議,希望可以解決問題。」這方面是與以前政府自己做諮詢最不同的地方。
我認為最後出來的那份報告是可以吸納到不同的聲音,因為最具批判力的人士,已差不多全部成為了委員會的一份子,這一層面的工夫非重要。
本文為陳智思先生在香港理工大學公共政策研究所舉辦的「香港願景」專題論壇的發言。

陳智思簡介

陳智思畢業於美國加州博雅學院 Pomona College,現為亞洲金融集團與亞洲保險有限公司總裁。1998至2008年,他是代表保險界的立法會議員。2004年10月至2009年1月,獲委任為行政會議非官守成員。2012年7月,再獲任為行政會議非官守成員。現為香港地區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可持續發展委員會主席、司法人員薪俸及服務條件常務委員會主席、活化歷史建築諮詢委員會主席和香港社會服務聯會主席。2006年獲特區政府頒發金紫荊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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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社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