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周特別忙，上周脫稿，今周遲稿，在此道歉。現在身在紐約，今晚夜機返港。出發前，視頻訪問了以色列駐港總領事藍天銘（Amir Lati），如有興趣，可在網上收看。藍先生講話的重點是哈馬斯在10月7日，針對以色列進行了極殘暴的恐怖襲擊，屠殺了超過1200人，且挾持了超過200名人質，是以色列立國以來最嚴重的一次恐襲，死傷規模尤甚於美國的「9.11」恐襲加被偷襲珍珠港。
為了防止再發生類似事件，所以以色列對哈馬斯宣戰，誓師必將把這恐怖組織消滅。這些都是客觀事實，但似乎很多人並未因此而同情以色列，且不止所謂「Global South」國家的人，連不少西方人，尤其年輕人，也支持巴勒斯坦，而非以色列。即使以色列將在戰場上取得勝利，但在國際宣傳戰上，則似乎反而大敗，到底出了什麼錯呢？
上周四訪問完藍領事後，他邀請我本周觀看10月7日的殺戮實况紀錄片。因為我要出發去美國，所以就婉拒了邀請。誰不知我今次來紐約參與的峰會，最重要討論議題正是以巴戰爭。峰會前一天的晚宴上，以色列駐聯合國大使埃爾丹（Gilad Erdan）先解釋一輪他們的立場（論述跟藍領事一模一樣），然後就播放這套恐怖大屠殺紀錄片（播放前先把觀眾的手機沒收）。結果逃避不了，最終仍是看了這套嚴重令人不安的恐怖紀錄片。部分片段是以軍拍攝的，最恐怖部分，大多竟是由哈馬斯恐怖分子的「body-cam」拍攝的，相信是被以軍擊斃後所取得的。片長45分鐘，記錄了139 人被殺害，和屍體被侮辱過程，殘酷程度令人髮指，實非筆墨所能形容，不少觀眾看到一半已離場。
以哈衝突捲校園 驚動國會搞聽證會
翌日峰會的第一位演講嘉賓更是以色列總統赫爾佐克（ Isaac Herzog ）（ 請留意並非擁有實權，但近日被千夫所指的是總理內塔尼亞胡 Netanyahu），他的論點亦跟其他官員非常一致，唯一不同是他較願意承認以色列的公關形象，是個嚴重弱點。峰會上有一位資深民調專家，近日做了一個4000人民調，只問了一個非常直接的問題──你支持以色列，還是支持哈馬斯（並非巴勒斯坦）。結果是80% 的回答者支持以色列，表面看來美國人還是挺支持以色列的，但原來再仔細分析一下，就發現巨大隱憂： 65 歲以上人士，支持以色列的比例高達95 ％，但18至24歲的年輕人中，支持以色列的比例竟只有55％，亦即支持哈馬斯的比例近半！怪不得美國各大學校園，包括最尊貴學府如哈佛、賓夕法尼亞大學（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和MIT 等，近月都出現不少支持巴勒斯坦，高叫着「from the river to the sea」口號的示威遊行，同時針對猶太人的「anti-Semitic」欺凌個案，亦正急速上升。
此現象受到廣泛社會關注，甚至驚動了國會，上周召開聽證會，宣召了上述3 間大學校長來作證，結果弄出更大風波。眾議員Elise Stefanik（哈佛校友）逐一問3 位校長，她們會否譴責日益嚴重的反猶太人言行。看似簡單的問題，但竟然無一位校長願意直接回答，她們的回答都非常小心、模糊和法律化，避重就輕地說要看情况，如只口講而沒有付諸行動，則或受言論自由所保護。Stefanik議員肝火大動，連續問了十多次都得不到一個滿意答案，最後她直指3 位校長無恥，應馬上辭職謝罪。
攻擊這些校長的不止是國會議員，亦有不少其他知名社會人士，當中包括有份出席今次峰會的著名對冲基金經理阿克曼（Bill Ackman，猶太人，亦是哈佛校友）。在峰會上，Ackman繼續攻擊哈佛校長Claudine Gay ，更驕傲地指出他在X 平台（他有份投資）上發布的公開信，閱讀人次超過3500萬，信中除要求哈佛校長辭職外，更誓言他公司將永不錄用30多個有份參與過任何被認為支持哈馬斯行動的學生組織成員！他更指摘哈佛虛偽和雙標，如被攻擊對象改為黑人或LGBTQ 等群組，校長必以第一時間予以嚴厲譴責。在巨大社會壓力下，賓夕法尼亞大學校長McGill已引咎辭職。
社媒遭指摘鼓吹仇恨 須負責任
我的多位哈佛校友和教授朋友，都異口同聲說 Gay校長必定沒事，因為她仍得到主管學校事務的Harvard Corp的公開強力支持。况且她才剛正式上任兩個月，如馬上炒掉，太過掉臉。私底下，不少朋友說最重要的還是她性別和黑皮膚，在「wokism」（覺醒主義）當道時，即使她的博士論文被指有抄襲成分，但也一樣能被升為校長，所以今次也應可化險為夷。以色列與美國的強大猶太說客團體（Jewish lobby），已幾乎對wokism正式宣戰（非常危險）。Ackman 指出在一個言論自由排名榜上，在250間大學中，哈佛竟然排在榜末，賓夕法尼亞大學則排尾二！他指摘大部分年輕人非常天真和無知，根本分不清哈馬斯和巴勒斯坦人（其實不容易），連「from the river to the sea」口號中的是哪一條河，哪一個海都不知道（約旦河和地中海）。在藍領事訪問中，他以黑色幽默為wokism作出定義：「anti-racists and anti-Jews」（反種族主義和反猶太人），有點諷刺但未必全錯。
峰會另一参加者庫什納（Jared Kushner）（特朗普猶太裔女婿， Abraham Accords 的主要設計師），宣稱多年來國際社會和以色列，都一直支持發展加沙，每年給予數以十億美元計的資助，但哈馬斯政府一直誤用資源，寧願購買武器，和建造地下城，都不願多建學校和醫院等民生設施。年輕人反猶太人意識上升，除了是「師之過」和過度覺醒之錯外，還有誰要負上責任？不少與會者當然指出經常登出fake news、鼓吹仇恨的各大社交平台，也需負上極大責任。有人指出X平台上的資訊，高達70%都為不正確。X更容許大量極端仇恨信息， Elon Musk 自己也被指摘為反猶太，後來發現事態嚴重才去了一趟以色列，見了Herzog 總統（留意亦不是Netanyahu），以表支持。後來在一個峰會上被問到，是否為了討好杯葛X的Disney而去以色列，Musk就突然火起爆粗，清楚說明，若誰敢以不落廣告和錢來勒索他（全球首富），這些人可以 「GFY」!
會上Ackman強力為X辯護，他說支持Musk收購Twitter 的原因不是為了錢，而正正是為了支持言論自由，但包括反猶太言論嗎？他更指出 X 加了Community Notes ，讓群眾有一個監察和 fact check 功能，但效力有多大，則有點備受質疑。永遠反華的巴斯Kyle Bass，當然不會放過攻擊TikTok 的機會，他指出TikTok 上支持巴勒斯坦的視頻，比支持以色列的多10倍以上，其他平台如IG只有約3倍，明顯TikTok算法故意偏頗，所以必須馬上禁止使用。剛巧TikTok的COO也在，他只可盡力解釋TikTok的宗旨是為用戶帶來歡樂，極不願參與政治，而政治相關資訊，只佔遠低於1％。他更補充TikTok僱用35000名網上「moderator」（即審查員），再加AI算法，盡量確保沒有過度極端的內容。他亦企圖更正一些對母公司Bytedance的誤解，他指出兩位創始人已搬離中國，國際投資者佔60％股份，董事會大多數成員為美國人。此解釋會否令美國人釋疑我不知道，但肯定的是這正是Bytedance左右做人難，至今仍未能在任何地方上市的主因之一。唉，真可惜！
總結一下，以色列失去近半美國年輕人支持（世界其他地方更多），就只是因為他們無知，不認識真相？炒掉校長只是「shooting the messenger」（殺死信差），並非解決問題。我認同數千年來的anti-Semitism、過度wokism和社交平台誤導等，都是部分原因，但並非事實的全面。年輕人或許無知，但他們不是盲的。即使他們認同10月7日的屠殺是恐襲，但他們也同時知道以色列對加沙採取的軍事行動，已殺死了近2 萬巴勒斯坦人，其中七成為婦孺，已超過10倍奉還。聯合國大會終以大比數通過了無約束力的停火議案，153票支持，23票棄權，只有10票反對，包括以色列和美國。但最近連拜登都嚴厲公開警告 Netanyahu ，如繼續大規模無區別轟炸，將加速失去世界人民支持。哈馬斯的近距離中「世紀式」屠殺固然恐怖和野蠻，但以軍的圍城戰，慘到連難民都沒有，其實也很「中世紀」！殺傷力更大的空襲，是否真的較「文明」，較「人道」？
年輕人或許亦明白其他兩件事。首先10 月7 日恐襲不可算是完全「unprovoked」，今年10 月7日前，以軍和在西岸的非法佔居者，已殺了超過200 個巴勒斯坦人，過去數十年，發生過多次戰爭和無數暴力事件，誰是誰非不好說，但10 月7日肯定不是開始點。其次，舊約聖經的「以眼還眼」方法，解決不了這個千年死結，只會帶來永不休止的冤冤相報。只有具誠意的談判，最終達到「Two-state solution」，才可帶來持久和平。
再補充幾點，本來極強大的Jewish lobby，現在極度惶恐，非常擔心失去政治影響力，最擔心的是失去下一代美國人的支持。據聞他們感覺到拜登嫌棄以色列殺戮太多無辜老百姓，正逐漸與以色列增加點距離。所以近日猶太說客正低調接觸共和黨領導層，探索投誠合作的可能性。據說，共和黨固然歡迎更多人支持和更重要的財力支持，但仍在猶豫，擔心如撐得以色列太厲害，或反變政治自殺。聰明的特朗普，不會亂說誰是誰非，只會重複說如他仍是總統，必定不會出現戰爭。
烏克蘭成加沙戰爭大輸家
早已知道加沙戰爭的另一大輸家就是烏克蘭。近日拜登邀請了澤連斯基再次到訪華盛頓，但要共和黨控制的眾議院通過新一輪600億美元軍事援助，絕不容易。兩場戰爭拖着美國後腿，那麼中國就是大贏家？從地緣政治角度來看，或者有點好處，近日中美關係可說有點緩和，舊金山的元首峰會亦似乎帶來一些實質改變，包括開始傾談一些核武、氣候變化和AI安全等人類共同面對問題。但經濟上，似乎並未有太大幫助，中國永遠是和平的最大贏家。
美國經濟有點參差，部分人仍被通脹壓得透不過氣來，但整體經濟仍算強勁，股市更逼近新高。目測紐約市况，比香港和上海好幾倍，即使周二訂座高級意大利菜，都要8 點後才有位。峰會上有CEO投訴美國市場太過短視，企業很難定下長遠計劃，但亦有位擁豐富中國經驗的最頂級投行前CEO指出，中國整天說長期計劃，忽視市場，結果反而弄到經濟極差。市場機制最大好處未必是挑選贏家，而是避免犯錯太深，如市場決定某企業犯錯，市場必立刻處以懲罰，不會以長期計劃為藉口而盲撑下去。有人指出美國需要的不止是小企業創新，更需要大企業也創新，絕不容易。最成功表表者當然是Elon Musk（美國另一殺手鐧就是吸引移民），創立了多間超級獨角獸， SpaceX/Starlink ，估值高達2000 億美元，連旗艦 Tesla也仍在創新，3月將舉行AI日，展示一系列 Optimus 部門設計的機器人，到時希望有機會參加。
（中環資產投資擁有Meta和Tesla財務權益）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