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冷戰 全回歸 遠西方

中國的經濟發展速度在過去40年領先大部分西方國家,並培育了一個人數以億計的中產階級。可以說,即使現在的格局是另一場新冷戰,美國的對手──中國──跟當年蘇聯完全是兩碼子事。

美國近期對中國步步進逼, 印證了中美貿易戰只是前奏。到了上周四(10月4日)戲肉終於出場, 美國副總統彭斯在華盛頓智庫哈德遜研究所(Hudson Institute)發表演講,矛頭直指中國,從南海、台灣、宗教、自由人權、大陸的「債務外交」、貿易、對美國的間諜活動、試圖影響美國大選等等,一張長長的清單。很明顯,美國對中國打響的已不光是貿易戰,而是全面對抗、敵我分明的「整體戰」。

美中全面對抗 打響整體戰

彭斯在演講中說:「當涉及北京對美國政治和政策的惡意影響和干涉時,我們將繼續揭露它,無論北京採取何種形式。我們將與社會各階層領導人合作,捍衛我們的國家利益和珍視的理想。」有人將這篇演說,跟英國前首相邱吉爾在1946年3月5日在美國Westminster College發表的〈和平之柱〉(The Sinews of Peace)相比。

當年邱吉爾提出「橫貫歐洲大陸的鐵幕已經拉下」,鐵幕內外是蘇聯和「自由世界」的對峙。

邱吉爾的演講,被認為是上世紀40年代正式拉開冷戰序幕。而彭斯在上周的演說,分析界則認為是現代版的新冷戰宣言,而對手則由前蘇聯變成中國!

至今為止,中國政府的反應相當低調,外交部都只是重申中國在南海、人權和宗教等問題的官方立場,敦促美國停止對中方的無端指摘;《環球時報》則認為彭斯演講是為共和黨及總統特朗普助選。中國政府並沒有以同樣份量的文章全面還擊,只是在網上屏蔽了彭斯的演講內容,大有「冷處理」的意味。

然而,美國擺出的挑釁姿態已經十分明顯。美國媒體分析,彭斯把美中角力放到全球競爭的背景之下,直指中國在世界各地和各個領域跟美國正面競爭。這種單獨針對一個國家的論述,只有冷戰年代對付前蘇聯才見過。

一場新的冷戰真的會爆發嗎?上世紀的美蘇冷戰,東西兩大陣營各有不同的制度和機構:軍事上西方有北約,蘇聯有華約;經貿上西方有多個協定、關貿協議,蘇聯集團一概不會參與;西方以美元為中心的金融市場自成一系,和蘇聯的「鐵幕國家」完全分隔,當時財經界把美元及其他在西方國家流通的貨幣稱為硬貨幣。

冷戰年代,從經濟發展、物質充裕程度,以至生活方式的多姿多采,美、蘇兩個陣營都截然不同──西方陣營代表民主、自由、富裕,蘇聯集團代表的則是專制、獨裁、貧乏。新聞界好友江素惠女士當年「揭開鐵幕」往蘇聯採訪,形容當地是「貨幣很軟、廁紙很硬」,幽默且一針見血指出蘇聯社會的實况,非常精警。

現在中美對壘,卻完全是另一回事。中國以全面「融入」西方國家體系作為改革開放的基礎,接受國際組織的規範(美方則指中國暗搞一套),以發展經濟和民生代替選舉投票,賦予北京統治的合法性。結果是中國的經濟發展速度在過去40年領先大部分西方國家,並培育了一個人數以億計的中產階級。可以說,即使現在的格局是另一場新冷戰,美國的對手──中國──跟當年蘇聯完全是兩碼子事。

鐵幕年代的冷戰,蘇聯從來不是任何其他國家模仿學習的對象,莫斯科的衛星國都是在強大武力威壓下的屈從者。美國要瓦解蘇聯,光是「推銷」西方式生活、譏諷鐵幕國家要排長龍買食物,已是最佳政治宣傳。這些手法放在今天的中國,卻並不奏效。

彭斯演說內,針對中國的重點不再是物質生活,而是個人自由,宗教、新聞和學術自由,文化審查等涉及軟實力和意識形態的範疇。正如他說,蘇聯垮台之後,美國認為「中國將不可避免地成為自由國家……不僅僅是經濟,更是政治上,希望中國尊重傳統的自由主義原則,尊重私人財產、個人自由和宗教自由,尊重人權。但是這個希望落空了」。

晚清以來,中國的改革向有「體」、「用」之爭。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就是在技器層次上學習西方,「精神文明」則繼續維持中國的一套。中國過去40年來的改革,鄧小平所說「要一手硬、一手軟」,也是指市場經濟要學西方,但「馬列毛」不能丟,中國不會搞西方式民主,而是搞自己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

中美戰火將燒到更深層議題

這種「體」、「用」平衡的手法,令中國避開了西方在「八九六四」之後的制裁,也避開了西方世界試圖施加對中國發展的壓制。美國現在挑戰中國的,是過去這套「二分法」不能再繼續下去,既然要西方體系的好處,就要同時接受西方的價值觀。可以預見,中美這場持久戰的戰火很快會從貿易蔓延,一直「燒」到中國的體制、價值觀念、行為規範等更深層的議題。美國發出的信息是:如果中國不這樣走,西方世界對她的接納就會「到此為止」。至於美國的對策,就是另起爐灶,建立另一個真正屬於「西方」的新體系。

美國和墨西哥、加拿大另結新貿易協議,雖未明言,但針對中國(非市場經濟國家)的意圖很清晰。美墨加協議之後,美國準備跟日本、歐盟也另訂自貿條約,目的很清楚,都是要繞過中國,針對北京,另建一套新體制。

冷戰年代,中國並非西方陣營一員,對外唯一窗口只得香港,全國經貿幾乎都循香港進出,造就了香港的經濟奇蹟。而香港與西方打交道,並不以「體」、「用」之見為限,香港對西方的價值體系非常受落。這種「異化」現象,被不少內地評論家視之為「殖民地情結」,是「未完全回歸」的現象。

跟西方說再見 或是香港未來任務

最近《金融時報》駐港主編馬凱(Victor Mallet)的工作簽證不獲特區政府續期,鬧出一場風波。而這場風波的最大啟示,是香港不能再以「窗口」角色自訂標準跟西方國家打交道──對付西方國家「干預」,維持國家安全,香港必須緊跟內地,不容有任何空間!

現在特區政府自上而下都拒絕解釋為何不續簽馬凱的工作簽證。然而,如果要警示外國勢力不得支持港獨,不是應該高調譴責馬凱「為港獨張目」,故此不得繼續留港嗎?留有一手,也許是特區政府高層仍未看透香港的「新角色」。

香港從西方世界回歸,融入祖國,價值認同必然會有徹底改變。跟西方世界說再見,也許就是香港未來一項重要任務。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陳景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