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何許人也?

拜登走中間路線,如何平衡左右兩方的壓力,其實絕不容易,要修補國家撕裂,更不知從何做起。

拜登何許人也?他之前參加過兩次總統選舉,但戰績並不輝煌。1988年一屆參選,被指抄襲演辭,黯然宣布退選。媒體多有報道此事,但沒有特別說明抄襲誰人。原來拜登當年抄襲的人,是時任英國工黨領袖金諾克(Neil Kinnock,1983至1992年領導工黨)。

此事被形容為醜聞,但據金諾克憶述,當年他會見拜登時討論了多個議題,他特別讚賞拜登在裁軍、星球大戰及美蘇關係的立場。眾所周知,金諾克任工黨領袖期間,正是戴卓爾夫人任首相、保守黨聲勢最強的年代,老工黨的「極左政策」徹底瓦解,金諾克希望把工黨拉回一條中間路線,並跟拜登就此交流意見;金諾克指拜登是傑出的參議員,拜登更「協助」金諾克奠定了日後的新工黨路線,令工黨得以重新執政(註)。

從當事人憶述,拜登並非抄襲別人政綱的低級政客,而是有自己見解的人物,只是當年的媒體把事件定性,令拜登無法挽回敗局。

拜登第二次參選是2008年,當年民主黨候選人之爭主要是奧巴馬和希拉莉,拜登基本上不是一個角色,是最早退出初選的候選人之一(2008年1月3日宣布退出,其餘候選人也相繼在1月下旬左右宣布退選,希拉莉則戰至6月7日才認輸)。可以說,拜登在第二次參選時只屬「陪跑」角色。

拜登當選 因特朗普樹敵太多

今年拜登第三次參選,經歷也十分曲折。民主黨初選開始時超過20人取得參選資格,後來逐步收緊,到2020年初候選人減至只剩下約一半,但拜登的支持度仍低於沃倫和桑德斯,桑德斯的勢頭更有蓋過拜登之勢。論政綱,桑德斯屬於進步派中的激進派,近乎社會主義,如果他代表民主黨出戰特朗普,可說是必敗無疑(沃倫亦如是);到最後,民主黨還是選擇了屬於中間溫和、在華府圈子有深厚資歷的拜登。

今時今日美國政治兩極化非常嚴重,拜登這種中間路線應該沒有太大叫座力(香港又何嘗不然),民主黨推拜登參選而又成功當選,只因特朗普樹敵太多,加上言行太過出格,連共和黨內的大老都覺得忍無可忍,部分更公開倒戈支持拜登,削弱了特朗普的支持度。然而從投票結果來看,特朗普得到的支持仍然十分強勁,他落敗的州份輸給拜登的票數並不多,總體而言,特朗普的競選成績並不差。

今屆美國總統大選,其實是支持和反對特朗普兩大陣營的對決,民主黨參選者只是一個「代理人」,不需要有特別的政綱或主張——特朗普打着「令美國再次強大」,但拜登打的是什麼口號,沒有幾個人說得出!

修補爛攤子為主 看不出會有新氣象

拜登的中間路線,一度令民主黨擔心,可能會失去年輕自由派選民的支持。《華盛頓郵報》在9月有報道指,桑德斯私下建議拜登競選團隊多談醫療保健和經濟政策,並與年輕的自由派一起打選戰。但到競選開始之後,拜登只把抗疫作為主打,幾乎沒有提到其他主張!

大選年美國陷入重重困難,新冠疫情把種族和社會不公平的矛盾加碼引爆,國家變得更分裂;另一方面,特朗普治下,美國跟盟友之間的分歧逐漸擴大;拜登爭取選民的策略,主要就集中在修補美國過去4年的分裂,恢復與國際盟友的關係、做好抗疫工作,都是被動式取態,以修補後特朗普時代的爛攤子為主,看不出他領導下的新政府會有什麼新氣象。

在主要政策如氣候變化、醫療衛生以及移民政策方面,更可說是「奧規拜隨」,拜登只是重返奧巴馬政府年代簽署的《巴黎協定》、擴大奧巴馬的《平價醫療法案》,以及恢復奧巴馬時代對偷渡入境美國但已經工作納稅者的「公平待遇」。率由舊章,好處是可以重回民主黨認為是黃金歲月的主流路線,但對特朗普的支持者來說,這些都是他們極力反對的政策,也是投票支持共和黨的原因,拜登恢復舊政,又怎能團結這一大班特朗普支持者?

中間路線 平衡「左」「右」壓力絕不易

特朗普崛起,可追源至2008年金融風暴後冒起的民粹主義,共和黨出現的極端右翼民粹,則始於茶黨在2009年崛起。茶黨代表的是一場草根右翼民粹主義運動,其在2009年反對奧巴馬政府的房屋救濟貸款政策,又反對高稅收、高支出和醫保改革,要求縮減政府規模。據《紐約時報》中文網的報道,利用民粹主義和民眾憤怒情緒,茶黨曾經幾乎控制了共和黨,到2012年茶黨影響力逐漸式微,但共和黨的支柱理念中,已經融入了許多茶黨的影響。

美國加大柏克萊分校教授Arlie R. Hochschild的著作Strangers in Their Own Land: Anger and Mourning on the American Right, A Journey to the Heart of Our Political Divide在2016年大選年被《紐約時報》選為「要了解美國總統選舉結果最重要的6本書」之一,書中記述了很多個窮州的民眾憤懣如何給茶黨和特朗普崛起提供了土壤,一大批認為自己努力工作但仍然無法改善生活(或由美滿生活跌入重重困境)的民眾美國夢破碎,他們看到的是不斷有人在追尋美國夢的長長隊伍中「插隊」,包括黑人、外國移民、同性戀者。這批不滿美國夢被破壞的憤怒群眾,就是特朗普和共和黨右翼的忠實支持者,他們在這屆大選繼續展示了強大的力量。

民主黨內同樣有極左的民粹一翼,以桑德斯為代表,他們主張向富人徵重稅、讓民眾可以免費讀大學、反對自由貿易。

拜登走中間路線,如何平衡左右兩方的壓力,其實絕不容易,要修補國家撕裂,更不知從何做起,從拜登的政綱中,看不出他有什麼對策,鴻圖大計就更談不上了。

屁股決定腦袋 美總統怎可能親中?

香港大批「特粉」對積極抗共的特朗普落敗深感沮喪;論支持特朗普,台灣在亞洲排第一,但蔡英文總統第一時間祝賀拜登當選,強調大家理念一致,希望合作無間,充分顯示了政治人物的務實,絕不一廂情願,也絕不會把注碼只押在一個人身上!

特朗普任內大力反共、反中,但他是個生意人,商人曰利,他落任之後如果重操故業,訪問大陸與中國大做生意、游走於北京政要之間,大家毋須覺得意外。《紐約時報》就曾經披露特朗普花了10年時間在中國搞項目,並與一家大型國企建立了合作關係;他女兒伊萬卡也於2018年5月在中國贏得了7個新商標。

「特粉」都擔心拜登過於親中、對北京不夠強硬。2014年4月時任副總統的拜登罕有地高調會見了陳方安生和李柱銘,聲言美國會長期支持香港發展民主。屁股決定腦袋是官場規矩,以目前政治氣候和美國民意,總統還怎可能親中?「特粉」們到底擔心什麼?

註:參考How Joe Biden (and a plagiarism row) helped Neil Kinnock lay the ground for UK’s New Labour,The Conversation,2019年7月31日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陳景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