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丸」於1928年10月21日抵達日本門司港,有關接待人員及一大群記者聞風而至。其中東京時事新聞記者特別找到山崎,千叮萬囑,在到東京前,吳少年切勿與任何人士對弈。原來日本棋院早與該報簽好約定,該報獲得吳在日之第一次與日本棋士對弈之獨家首播權。
各報對吳清源來日均大事報道,對其天資推崇不已,並以「麒麟兒」形容作大標題,令山崎一邊為之高興,亦難免為吳受如此吹捧和被熱切期待,增添幾許憂緒!
9月25日在遊覽大阪後,回京都出席當地歡迎會,然後前往東京,抵埗已是27日了。
到埗東京 拜會日本棋壇能士
在東京火車站前來迎接的,除瀨越憲作及門下弟子,日本棋院代表八幡恭助一行,尚包括21世本因坊秀哉名人及數名弟子,喜多文子五段(女,對吳眷顧幫助很多,後並為其作紅娘 ),這在當時棋界可說是陣容空前的。從側面視之,本因坊對把吳納入其門下仍未死心。雖然秀哉以紓尊降貴之態度相迎,奈何最終也無法改變吳投入瀨越門下。
瀨越除胸襟與品格,選材可謂眼光獨到。不妨一覽其弟子們的份量:日本方面選了橋本宇太郎九段,其功業及影響在日本曾舉足輕重。中國選了吳清源,數十年打遍天下無敵手,真乃「獨孤求敗」!人品更無可挑剔。其在圍棋之創見,影響全世界,直至今天。吳之大弟子「二枚腰」林海峰九段(後再被稱為「三枚腰」),以破紀錄之23歲之齡,在「剃刀」坂田榮男九段全盛時期,從其手上把名人寶座奪走 ,其後雄霸日本一段時期。更在木谷一門眾弟子叱吒棋壇時,獨力與之抗衡。而林之弟子張栩九段亦於後期接棒,豪取棋聖 、名人 、本因坊等多個頭銜,稱霸日本一段長時間。
韓國方面,瀨越收了另一天才,後被稱為「圍棋皇帝」(又稱曹燕子)之曹薰鉉九段。曹除取得逾百個冠軍,並不少世界冠軍,更影響了韓國圍棋的氛圍與水準,激起國家對圍棋之重視與支持。並因其於1988年奪得首屆應氏杯世界圍棋大賽,總統亦為此親往機場迎接,並以專車在首都漢城巡遊一周,尊享民族英雄之禮遇。由此韓國圍棋熱潮和水平開始如火箭冒升,超越中、日,直至今天,只在厚度上遜色於中國而已。曹氏可說居功至偉!
瀨越弟子 個個獨當一面
曹氏亦有一軼事值得一說。當其十來歲在跟瀨越修業時,有一天一位棋士(記得好像是安倍七段),動員他到棋館下彩棋,意謂別人對曹不認識,又年少,應很容易地贏些外快。起初曹以師命甚嚴,未敢應允。但該棋士游說再三,終抵受不住誘惑,毅然同意為之,並真的贏了不少彩金。此事後為瀨越所悉,忿而把其逐出師門!曹氏並無離日回韓,而是在附近一家飯店當洗碗工,輾轉一載,一位瀨越好友,前來對瀨越勸說,謂曹氏能堅持涮盤子一年而不返國,還是鍾情於棋道,冀能有重投恩師懷抱的一天,繼續修業,所以代求瀨越予以原諒。瀨越本身便愛才,便把曹氏重納門下,而曹氏的天才方不致因此被埋沒。
曹薰鉉收了一位弟子,此人是近代之超凡天才,乃「石佛」李昌鎬九段,14歲即拿全國職業棋賽冠軍。雄霸世界超過十年。至於李氏之事蹟,則不在此多說了!
吳清源之關門弟子,是一位天才女棋士,「中國魔女」芮迺偉九段,她可能是世上最勤奮之棋手,至今近50知命之齡,每天孜孜不倦修研,仍在一線與世界頂級棋手抗衡,並成績不俗。世上最知名之超一流棋士,均曾為其棋下「亡魂」。
由此觀之,瀨越之慧眼,對弟子品格之要求可見。亦因此瀨越一門能傲視世界棋壇近一個世紀,並能崢嶸至今。
吳家被瀨越安排租住於赤坂近日本棋院一所房子,地方不大但環境清幽。根據日本慣例,在入門時,必須與老師進行一局入門紀念指導棋。通常此局不會下完而一定會以打掛方式結束,所以在1928年11月10日,吳受二子與瀨越老師這局紀念棋,最後弈至113手打掛。而吳清源正式成為瀨越弟子,並將獨力面對往後無限的衝擊和挑戰了!
吳在日本的人身安全負責者為望月圭介,我們都知道大倉提供每月200元給吳家,但此資助有附帶條件:資助以兩年為限,以吳在日本的表現和成績作日後是否繼續支持為前提。所以對吳和瀨越等有心人還是具有若干壓力的。
評段考驗 表現可人
由於吳尚未評定正式段位,沒段位便無法參加重要之手合賽,所以必須進行評段考驗棋。當時比較專制,安排與哪位棋士下、怎麼下及評定棋力均由秀哉名人一人決定。因此之故,雖然吳曾有不俗的往績,瀨越也難免顯得憂心忡忡,他與橋本宇太郎都認為吳至少應被評為五段!
第一局,吳清源被安排與當時實力不俗之筱原正美四段較量。此局吳持黑先着,起初有一小失誤,及後穩住陣腳,徐徐掌控大局,最後以171手清脆利落地收拾了筱原正美四段。好的開始,為成功的一半,瀨越等希望如此。
第二局,以二、三、二之棋份,受二子與秀哉名人對弈。因秀哉之名頭大,吳之家人萬分不安,深恐若戰敗,則有可能被送返中國了。但吳清源畢竟年少,何謂名人?了無概念。遂整局能以平常心應對,在各有心人眾望所歸下,以5目取得關鍵之勝利。瀨越及吳家不禁鬆了一口氣!
對於此局,就是秀哉也給予佳評,認為黑子步法嚴謹,贏得堂堂正正。瀨越更在被記者採訪中讚不絕口。
第三局,對手為村島義勝四段,吳執黑,村島雖竭盡心力,最終仍是難逃此厄,被吳清源以5目取勝!
吳清源在考驗棋取得全勝,家人和瀨越一門均額手稱慶。惟最終只被評為三段格!何謂三段格?即是閣下實力應不只兩段,但是否已達三段棋力,尚難予以肯定,以觀後效吧!所以竊以為在氣度上,秀哉是遜於瀨越的(罪過!罪過!斗膽批評。小子無知淺見,尚祈恕宥!),在以後章節中會述及之三三、星、天元世紀名局中,似可確定愚見。也許秀哉顧慮這牽涉到一門榮枯吧,但藝術文化應宏觀些,本身便應以棋道精神為先,無國界之分,何況門戶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