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周去了台北參加一個小型AI會議，4年來首次踏足台灣，表面上別來無恙，但跟香港和很多其他城市一樣，細看仍留下不少疫後傷痕。從前幾乎每次都在半夜流連一輪的敦化南路誠品書店，早在2019年已停業。去了信義區的新光三越A8店買些台灣土產零食，發現大部分老店都熬不過3年疫情，換來一批新的日本和美國品牌小食店。跟店員聊天，今年遊客多了一些，但距離疫情前仍差很遠，主要來自新加坡和其他東南亞地方；中國大陸方面，9月才剛重啟旅行團簽證，而國泰的貴賓室也只在8月才重開。
幸而一些老餐廳仍在，包括兄弟飯店的台菜蘭花廳（本想去桃源街牛肉麵，但不到7點已賣光）。本來也想懷舊一番，再去光顧20多年的EZ5聽歌（在那裏第一次聽到黃小琥），但颱風仍未完全過去，就放棄了念頭。
台灣大學畢業生的入職薪金出名的低，到現在也只約3.1萬新台幣（約7600港元），碩士或以上也只有5萬，最吃香的IT科則有6萬。最新民調，90%打工仔不滿薪酬待遇，75%去年沒有加薪。我也同意台灣老闆似乎有點刻薄，因為過去幾年，疫情和甚至中美脫鈎，都反而幫了台灣經濟。AI的急速冒起，更當然成為了台灣科技界的最新發展動力。
台灣老闆刻薄 打工仔薪水低
疫前數年下的GDP也有不俗的約3.1%增長，到了2021年更突然翻倍至驚人的6.3%，然後逐漸回落至去年的2.4%。失業率更一直徘徊在約3.4%的非常低水平。去年台灣人均GDP，升至約3.5萬美元，有史以來第一次超越日本（約3.4萬）！今年日圓大幅貶值了11%，新台幣只貶約4%，雖然日本第二季GDP增長高達6%，但全年應仍最多2%，兩地差距應將繼續拉闊。
為何疫情反而對台灣經濟有利？原因是疫情頭兩年，全球大部分地方，都有不同程度的封城措施，即使逐漸放鬆，大部分人仍然恐懼外出，大部分時間留在家中，至今WFH（按：work from home，在家工作）更已成為一種新文化。全家人留在家中工作、上學、尋找娛樂，就定必需要購買更多PC、iPad，手機和電視等等電子產品，此趨勢就當然對台灣非常有利，既是全球最大邏輯芯片生產基地，亦是手機PC和各種電子產品供應鏈的中心點。
中美惡鬥 台吸納部分生產線
美國強橫無理，積極企圖遏制中國科技發展，最毒辣的一招就當然是愈來愈嚴厲的尖端芯片、生產器材和技術出口。在美國淫威下，台積電（美：TSM）被迫到美國設廠，兼不容許接華為的訂單。其他絕大部分的台灣科技公司，過去都有在大陸投資建廠和甚至建立研發中心，現在西方客人都逼他們「derisk」，把生產遷離大陸，不少都已在墨西哥、越南和其他地方設廠，更有不少選擇回歸台灣，增加在總部的生產及科研投資。
不止台商，外資也一樣，例如有份參與今次會議的微軟（美：MSFT），本來大部分的亞洲投資都在中國大陸，甚至在上海設立了一個AI創新中心。但面對現在的緊張中美關係，連面面俱圓的微軟，也發現愈來愈難再增大在中國大陸的科研投資，所以只可改為在台灣增加人手，也成立了一個頗大規模的AI科研中心。據聞，中國大陸的AI創新中心，已降為普通的科研中心，甚至會考慮spinoff業務。
華為推新5G機 或觸發美新一輪打壓
中國自強不息，科技仍不斷發展。最近華為宣布推出Mate 60 Pro，具備5G和超前的衛星通訊功能。連消帶打，中國最新宣布反制裁措施，政府人員不能再使用蘋果iPhone。據說華為採用了自家研發，中芯代工的7nm麒麟9000sCPU，可說是一個重要突破。此新聞當然令到美國政府非常震驚，國家安全顧問蘇利文（Jake Sullivan），馬上宣布將調查華為和合作伙伴的先進科技，有否違反美國的出口限制。據客觀報道，約90%零件確屬國產，其餘的來自美國出口限制加嚴前，囤積下來的芯片和電子零件。當然，即使所謂國產，如要追溯到每件零部件的生產設備內的每件零部件，餘此類推，必將發現不少零件，原材料和技術，是來自美國、日本和歐洲等地的。
中國企業內捲 不利科技發展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從美國角度來看，這算不算違反他們的出口限制，就要他們自己來決定了。蘇利文經常說為了國家安全，必須建立所謂「small yard, high fence」（小範圍高牆）的高科技出口限制，事實恰恰相反，真正目的何止是防止中國軍備用上美國技術（中國也不想），明顯美國最終目的就是阻擋華為和其他中國高科技企業的科技和業務發展，以此確保美國企業的領先龍頭地位。
數年前，華為曾一度超越蘋果和三星，成為了全球手機一哥，但慘被多年打壓，已沉寂了好一段日子。半導體為所有現代高科技產品的最底層基本技術，受影響的何止是手機和電腦，即使電動車和再生能源技術也愈來愈智能化，也必成為兵家必爭之地。如果未來中國高科技產品出口，面對愈來愈多掣肘，尤其在重要的歐洲市場和甚至受美國影響的東亞和其他市場，加上中國資本帳的封閉程度，那麼中國企業的內捲情况也必日益嚴重，不利於經濟和科技發展。
台灣打造「半導體盾牌」
如萬一美國查不出有違反出口令的證據，反而更要小心。不少鷹派政客必插手，要求再加強對中國的技術出口限制。台灣人也非常關注美國政壇的發展，有些朋友也留意到近日人氣旺盛的共和黨總統參選人Vivek Ramaswamy，最近發表驚人的外交政策言論。跟特朗普一樣，他主張停止給予烏克蘭軍事援助，認為俄烏戰爭不牽涉到美國核心利益，真正最主要競爭對手是中國。他主張極力支持和保護台灣，但只因它擁有最先進的半導體技術。但當台積電完成技術轉移， Arizona廠房也全面投產後，即約2028 年，美國就大可放棄保護台灣！
Vivek的民調支持度已直逼本來第二位的德桑蒂斯（DeSantis），即使拿不到總統提名，也有機被特朗普挑選為副總統提名人，台灣人能不擔心嗎？
台灣人也不傻，也明白半導體對他們的重要性，所以有些朋友提出「半導體盾牌」論，即故意留一手，暫時不會答應把最新一代的2nm 技術轉移到美國。另外，從今次 AI 會議都能感受到，台灣的高科技功底非常深厚，除台積電外，還有很多中小科技公司，為Nvidia（美： NVDA ）、AMD（美： AMD）、亞馬遜（美：AMZN）、蘋果（美： AAPL）和微軟等，提供最關鍵的零件和服務，包括ASIC設計、冷卻系統、封裝、組裝、測試等。所以即使能逼台積電把部分生產搬到美國，也極難把整個台灣半導體供應鏈和生態圈搬到美國吧！
有些台灣公司甚至大膽創新突破，一家公司正開發連接記憶體速度比HBM（ High Bandwidth Memory）快10倍的技術，另一家設計NPU（Neural Network Processing Unit）的初創企業更自稱，速度加上耗能考慮， AI算法效率，比GPU高1000倍！我不知道這些宣稱有多少水分，相信要顛覆Nvidia的龍頭地位絕不容易。他們擁有最多的錢、人才和技術資源，再加上CUDA生態圈的護城河，每年R&D預算超過50億美元，亦已投資了數百家AI初創企業，任何有潛質的技術和公司，都難逃Nvidia的法眼。
台灣不止台積電 美難全部搬走
去年OpenAI推出ChatGPT後， 帶來一股Generative AI的熱潮，所有CSP（Cloud Services Providers）爭相搶購GPU，急趕訓練自家LLM（Large Language Model），誰也不想落後，所以Nvidia的數據中心業務，一年內翻了數倍，最新的H100 GPU芯片，又面對CoWoS封裝技術產能瓶頸，因此出現嚴重缺貨問題。但近日ChatGPT的用户人數似乎已見頂，其他應用如Midjounrey更頗快速出現回落，愈來愈多人發現即使GPT-4的答案準確度不夠高且不穩定，甚至有下降趨勢。不知是否與此有關，微軟的365 Copilot推出時間表，也推遲了最少一個季度。大家開始在問，什麼時候GPU的供求情况將出現平衡和飽和？
AI革命才剛開始
我相信M7級的CSP，確有機會在一至兩年內開始減慢投資在AI Training的速度。但之後的增長將來自兩方面，首先科技行業以外的中大型企業，例如大銀行、汽車公司、消費品公司等，都已開始大量投資到各種AI 應用，包括自動駕駛、客戶服務、內部管理、市場推廣、供應鏈管理，甚至工廠設計和管理等等。部分會跟OpenAI 、微軟和Google（美： GOOG）等合作，但在某些特別應用上，自己購買GPU來作訓練。
其次，LLM訓練過後，當然就輪到Inferencing應用，估計市場規模是訓練的十倍，甚至百倍以上，但需要的芯片就未必是最大型的GPU，或許需要的是更多不同場景應用的ASIC芯片。再往前望多幾年，應該終會發展到Edge AI，到了那天，所有手機和PC就真的都需要更換了。再加上multi-modal的AI功能，即超越以語言為基礎的學習，包括以影像、聲音、視頻和實體世界經驗作訓練，到時所需的計算功能和數據量，就更是現在的千倍以上。這場AI 革命，才剛剛開始。
賴清德倘當選 或加劇台海危機
台灣明年1月也有選舉，暫時綠營形勢似乎大好。但如賴清德真的當選，不幸台灣局勢或將變得更緊張和危險。藍營等仍然嚴重分裂，竟然弄出三個候選人，如不及時出現大和解，實在難有勝算。一些台灣朋友解釋，每名參選者都心高氣傲，甚至自私，誰願放棄或當老二？但願參選人仍將以大局為重，能夠團結起來。見到蔣萬安訪問上海，總算對兩岸和平作出貢獻。現時賴清德以約30%支持率領先，柯P第二名有25%支持率，侯友宜的支持率大約15%，郭董榜末只有約12%支持率。最理想的和解方案是柯侯配，然後再拿到郭董的支持，只有這個配搭才最有機會當選。柯P和國民黨早就談判過，就是談不攏才會宣布另起爐灶。但政治不停在變，往往到了最後才會出現最重要的變化，暫且靜觀其變。
利益申報：中環資產投資擁有台積電、Nvidia、AMD、微軟、蘋果、Alphabet和Amazon財務權益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