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是中國民間常見的對聯。精簡的8個字,氣象恢宏,涉及天地、人間的情境,寄寓了尋常百姓的祝福。就文化底蘊而言,更是潛移默化,奠定終極關懷的國民教育經典。
香港這幾年的7月,由一個重拾尊嚴、值得紀念的月份,變成提出訴求、引發衝突的記憶。亂象的背後,種種問題還有待各方深切反省,重新凝聚共識。期間許多引起公眾疑慮的事件仍有待澄清,矛盾糾結依然處於冰封狀態,未見融和。單就社會的表象而言,不同崗位的人事流離,國際地位面對前所未有的衝擊,裏裏外外,前途未卜,是新上任當權者的嚴峻考驗。
今年7月,風不調、雨不順打擾不了領導人親臨的典禮,建制的媒體都致力重燃希望,啟動折讓了的社會常態。不過一切希望在明天,療癒年輕一代的心靈創傷更是當務之急。要修補撕裂,培育新生代,身在其位者必須戒驕戒躁,循循善誘,杜絕矯枉過正的言行,以免火上加油,激化矛盾。
7月25日立法會研究推動國民及國安教育小組委員會召開會議,工聯會的議員表達了對公民科「教師hea(敷衍)教、學生hea讀」的憂慮。出席會議的教育局代表回應:今學年上學期抽樣視學,「史無前例派出首長級人員,目的是有敲山震虎作用,告訴大家勿掉以輕心。」(註1)
「敲山震虎」?
一句「敲山震虎」──甚至不是「鎮虎」──不但令教育界、文化界感到山崩地裂、虎嘯猿啼的驚訝,許多善於應對的市民也感到莫名的錯愕,至於那些經歷狂風暴雨的新生代有何感觸,會發酵出怎樣的熱議,真令人不敢想像。
這句設喻的陳述不但超越了冷戰思維,而且張揚了挑戰的氣焰,出自教育局要員之口,針對教育界,面對香港人,真是恰當的言詞嗎?在當前需要理順民情的議會裏,那些代表竟然對這種鬥爭意識的言詞心領神會,「收貨」離場;而更遺憾的是,言詞背後那種支配教育專業的威權操作,與良政善治的民間期望有極大的落差。
環顧現實,教育界經歷了這幾年的衝擊,人才流失已經造成素質的危機。之前或有教師因為少壯激情而表現失當,如今《國安法》雷厲風行,敏感的課題諸多避諱,專業發揮已受到動輒得咎的外緣侷限。留下來的教育工作者最需要的是理據分明的指引,提振士氣的支援,以及「授業」、「解惑」因材施教的發揮空間。
撥亂反正的經典啟發
回到「國泰民安」的初心,許多涉及「動亂」和「復興」的經典值得我們細意參詳。司馬遷的《史記》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的視野,徵引儒家的「春秋之義」總結歷代政教得失,對後世提出以下的忠告:
「春秋之中,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毫釐,差以千里』。故曰『臣弒君,子弒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漸久矣』。……夫不通禮義之旨,至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則犯,臣不臣則誅,父不父則無道,子不子則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過也。以天下之大過予之,則受而弗敢辭。故春秋者,禮義之大宗也。夫禮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後;法之所為用者易見,而禮之所為禁者難知。」(註2)
一句「禮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後」語重心長,提醒當權者迴避秦朝「唯法獨尊」的覆轍。
法家標榜的法治為「君權」而服務,與現代社會體現「公權」的法治有明顯差別。它以「賞善罰惡」的手段,達致君權至上、消除異己、統一言行、提升集體力量的效果。司馬遷引述其父司馬談的評論,指出法家「可以行一時之計,不可長用也」,關鍵在於「嚴而少恩」是一種不顧及人間倫理的技術主義操作,只能達成萬馬齊喑、口服而心不服的眼前事功。它背後其實是調兵遣將、克敵制勝的作戰思維。古人說的「馬上得天下」就是這麼一回事。
清醒的當權者都應該明白,「治天下」不能靠「得天下」的軍事管制方式。歸根究柢是孔子看透了人性的睿智──「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意譯:以政令來管制,以刑法來約束,百姓雖不敢犯罪,但不以犯罪為羞恥;以德育來引導,以禮制來規範,百姓不但有羞恥之心,而且能自律。)(註3)
要長治久安,「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比「法治」更重要。
「國泰民安」的涵義
這個成語可以有許多啟發:物必先腐而後蟲生,「國泰」而後「民安」,「民安」就是「國安」的基本保證;「泰」不單指物質豐裕,還有溫和莊重、優雅從容的氣度。「安」除了生計的保障,還有願景的成全、身分的尊重……
《易經‧泰卦》「天地交泰」說的就是宇宙萬物融和、人間上下感應之道。
註: